夜色浸着暮春的微凉,慈宁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殿内早已撤去白日的仪仗,只点着两盏鎏金长信宫灯,昏黄的光晕将殿内的人影拉得颀长,映在绘着百寿图的墙壁上,添了几分沉郁。
戚太后卸去了朝服,换上一身宝蓝色织金褙子,斜倚在铺着貂裘软垫的软榻上。
她指尖捏着一枚赤金镶红宝石的戒指,反复摩挲着戒面的纹路,眉头微蹙,方才阿福带来的消息还在脑海中盘旋。
沈从安竟藏着漼氏贪墨军饷的证据,还许诺了西郊别院的珠宝。
“太后,梅先生到了。”
青黛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躬身禀报,生怕惊扰了沉思中的太后。
“让他进来。”
戚太后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抬眼看向殿门方向。
梅先生身着一身藏青色长衫,头戴方巾,腰束素色玉带,缓步走入殿中。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行礼时动作标准而沉稳,
“老臣参见太后,太后圣安。”
“先生免礼,坐吧。”
戚太后抬手示意,青黛立刻上前为梅先生沏了杯热茶,端到他面前的小几上。
梅先生谢过赐茶,在软榻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微垂,静待太后开口。
他跟随戚太后多年,深知这位太后看似温婉,实则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此刻她神色不虞,定然是为了沈从安或是林伯的事。
果然,戚太后沉默片刻后,率先开口。
“先生方才也听闻了,沈从安说他手中有漼氏贪墨军饷的证据,还许了西郊的珠宝,只求我们寻回他的女儿,再帮他盯着林伯的动静。”
她顿了顿,将戒指摘下放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漼氏这些年在朝堂上气焰嚣张,屡次与我作对,若能拿到贪墨的证据,定能一举削弱他们的势力,这对我们筹备春选、安插柳儿入宫,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至于那箱珠宝,正好填补内宫账目上的亏空,也能给柳儿备些嫁妆。”
梅先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
“太后所言极是。只是沈从安身陷天牢,其言是否可信,还需斟酌。再者,林伯被李嵩护送,沿途戒备森严,我们若贸然插手,恐被陛下察觉,反而引火烧身。”
“这点我自然清楚。”
戚太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我并非要我们的人直接动手拦人,而是要先生你亲自安排心腹,快马赶在李嵩入京前,设法接触林伯。若是能从他口中套出账目下落,或是干脆……”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底的狠厉已不言而喻。
梅先生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躬身道。
“太后是想让老臣派人‘处理’掉林伯?只是李嵩是陛下亲信,护卫定然严密,此事风险极大。”
“风险再大也值得。”
戚太后语气坚定,
“林伯是沈从安的心腹,手中握着太多秘密,若是他活着入京,把一切都禀报给陛下,不仅沈从安会被彻底扳倒,我们与沈从安早年的些许牵扯,也可能被翻出来。到时候陛下起了疑心,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她看向梅先生,神色严肃。
“先生,此事我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优先办妥。你挑选几个身手好、嘴严的死士,乔装成劫匪或是流民,在李嵩队伍必经的黑石坡下手。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梅先生沉吟片刻,道。
“太后考虑周全。黑石坡确实偏僻,即便出了意外,也难查到我们头上。只是李嵩武艺高强,手下护卫也都是精锐,死士们未必能得手。老臣以为,可先让探子摸清队伍的行进规律,找准时机突袭,若能杀了林伯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要设法让他无法开口。”
“就按你说的办。”
戚太后点头,又补充道,
“动手时务必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若是死士被擒,要确保他们不会供出慈宁宫,这点你应该清楚怎么做。”
“老臣明白。”
梅先生躬身应下,
“老臣今日便连夜安排,让探子先行出发,摸清李嵩队伍的底细,死士随后跟上,务必在他们入京前办妥此事。”
谈及此处,戚太后话锋一转,想起沈从安反复提及的女儿沈清辞,语气稍缓却依旧冷硬。
“沈清辞那边,你也派人跟进。之前让青黛安排的人手去了江南,可至今没有消息,你再增派些得力的人过去,重点排查沈家在江南的那几处远亲。”
“太后,沈清辞不过是个落难的世家小姐,寻她何用?”
梅先生有些疑惑。
“如今我们的重心应在林伯与春选上,沈清辞之事,或许可以暂缓。”
“你不懂。”
戚太后摆了摆手,解释道,
“沈从安对这个女儿极为看重,我们寻到沈清辞,便是握住了牵制沈从安的筹码。他若想女儿平安,便只能乖乖听话,把漼氏的证据交出来,日后也不敢轻易反水。”
她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
“不过,这沈清辞毕竟是沈从安的血脉,留着始终是个隐患。你叮嘱下去,找到她之后,先不要声张,也不必送回京城,找个隐秘的地方安置起来。若是日后沈从安还有用,便留她一条性命;若是沈从安没了利用价值,或是她碍了我们的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