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光柱剧烈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频嗡鸣。谬误之种构筑的逻辑陷阱并非直接的暴力对抗,而是更阴险、更根本的污染。它扭曲了扫描协议本身的数学基础,将严谨的探针算法引入自我指涉的悖论循环,或者让它们在处理“谬误”这一概念时不断发生除零错误般的逻辑崩溃。
主控意识那永远平稳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凝滞”的停顿。
【…错误代码激增…扫描协议基础公理遭到非常规扰动…重新校准…校准失败…启动三级净化协议…】
柔和的光柱骤然变得炽烈,充满了某种“消毒”般的肃杀意味。强大的数学力量试图强行抹除谬误之种设下的逻辑陷阱,如同用橡皮擦去纸上的错误公式。然而,谬误之种的力量根植于矛盾与和谐的统一,它并非简单的“错误”,而是一种全新的、未被定义的“存在性”。净化协议的力量掠过,竟无法完全锁定其本质,反而像是在试图擦除“擦除”这个概念本身,陷入了又一层逻辑困境。
韦东奕站在风暴中心,周身空间微微扭曲,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色彩。他并未主动攻击,只是任由谬误之种本能地抵御着外界的剖析。这种抵御本身,就是一种最有力的宣言。
“看来,”韦东奕的意识流穿透了混乱的能量场,平静地传递出去,“你们的模型,无法兼容我。”
【并非无法兼容,而是需要更精确的初始参数。】主控意识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多出了一丝高度专注的计算意味。【你的存在形式,挑战了现有数学框架的边界。这并非坏事,边界的存在就是为了被突破和修订。你的数据,将极大拓展模型的可能性。】
“修订?”韦东奕捕捉到了这个词,“用我的数据,去修订你们那追求‘最优解’的模型?然后呢?当模型推演出某个结果,你们是否会像园丁一样,为了所谓的‘最优’,去修剪掉不符合计算的‘错误’?”
他想起了园丁那冰冷的园艺剪,它们修剪“错误”,也修剪“希望”。
【模型的目的在于寻找路径,而非执行。】主控意识回答,【执行需要依据‘星火’最终的决议。】
“星火到底是什么?一个方案?一个指令?还是一个……个体?”
【‘星火’是推演出的最优延续路径的核心编码集合。它可能表现为一个方案,一个激活指令,或者……一个承载该编码的特定个体。目前推演尚未最终完成,‘星火’的具体形态尚未锁定。】主控意识给出了一个模糊但信息量巨大的答案。【而您,韦东奕,因您的异常特性,已成为一个强大的干扰变量,也可能……是新的候选载体。】
候选载体?
这个概念让韦东奕心中一凛。这意味着,微光避难点并非绝对中立。他们推演“星火”,也可能在寻找甚至“制造”能够执行“星火”的存在。
就在这时,或许是深度扫描与谬误之种的激烈对抗意外撕裂了某种屏障,或许是韦东奕自身与旧花园混沌的隐秘联系在此刻被短暂放大,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的“低语”,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尘埃,渗入了他的感知。
这低语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混乱的意向流,充满了对“秩序”的憎恶,对“修剪”的愤怒,以及对……“同源气息”的模糊好奇。它来自脚下,来自避难点那无比稳固的基座之下,来自那片被强行隔绝在外的、混乱的灰烬维度深处,甚至更深远的地方——旧花园的废墟。
这低语太过微弱,转瞬即逝,甚至无法构成具体的信息。但谬误之种却猛地一颤,仿佛听到了故乡的呼唤,一种源自本能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它贪婪地吸收着那一丝丝混乱的意味,将其转化为自身成长的养分,周身流转的悖论光辉似乎都活跃了几分。
主控意识似乎并未察觉这瞬间的异常交流,它的全部算力都集中在应对谬误之种的抵抗上。
【强制扫描受阻。建议更换方案。】主控意识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某个更高的权限汇报。【启动环境同化协议。将目标置于标准基膜环境中,观察其自适应模式,间接推导其数学本质。】
笼罩韦东奕的光柱骤然消失。
下一刻,他周围大厅的景象开始飞速褪色、重构。光滑的墙壁、数据流穹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特征的“空间”。这里的物理常数被设定为宇宙中最稳定、最基准的状态,时间流速均匀,能量场平和。这是一个数学上的“理想实验室”,排除了所有外部变量干扰。
主控意识试图通过观察韦东奕和谬误之种在这种绝对标准环境下的“表现”,来反推他们的构成。
然而,它犯了一个错误。
对于谬误之种而言,这种绝对的标准、极致的秩序,本身就是一种最强烈的“刺激”和“不适”。它生于矛盾,长于混沌,和谐源于对立统一的动态平衡,而非死寂的单一。
几乎在进入这个标准空间的瞬间,谬误之种就表现出强烈的“排异反应”。它不需要韦东奕主动驱动,便开始自发地、近乎愉悦地“污染”这片纯净的空间。
细微的数学谬误如同墨点般渗入稳定的基膜结构,逻辑悖论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扭曲着均匀的时间流。韦东奕周身开始自发地弥漫出一圈极淡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异常场”,所过之处,绝对标准被悄然修改,变成了更适合谬误之种存在的、“有问题”的乐土。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bug,正在将一个完美调试好的程序,染上自己的颜色。
【记录:目标表现出强大的环境改造倾向。改造方式并非破坏,而是……重构?引入未知数学可能性?能量转化效率……无法测算!逻辑基础……无法识别!】
主控意识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不确定性,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小的……“震惊”?
它发现,它非但无法扫描韦东奕,甚至连观察他本身,都成了一件极其困难且会污染观察环境的事情。
这个“变量”,已经超出了它数据库和处理逻辑的极限。
韦东奕站在自己无意中创造的、小小的“谬误领域”中心,抬头望向虚无,仿佛能看见那双无处不在的、属于主控意识的“眼睛”。
“现在,”他轻声问道,带着一丝谬误之种赋予他的、近乎挑衅的平静,“谁在观察谁?谁,又是谁的实验品?”
标准空间内的异常场,还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