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的话音在偏阁内悠悠回荡,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仿佛在等待郭震的回应,又似在独自思忖。她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阶下那沉稳的身影。
郭震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臣,但凭陛下与娘娘驱策。”他没有表现出对漠北的向往或畏惧,也没有对可能的任命流露出急切,仿佛无论去往何方,都只是履行职责的必然。
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让武媚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她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在复杂局面中保持冷静、不因个人情绪而影响判断的将领。漠北之地,突厥余部时叛时附,契丹、奚族亦非安分,更兼有来自更北方草原的潜在威胁,局势之错综复杂,丝毫不亚于西域。一个经历过惨败、心志已被磨砺得更加坚韧,且熟悉游牧战法的将领,或许比一个从未受挫的“常胜将军”更为合适。
“郭卿可知,”武媚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探讨的意味,“漠北与西域,虽同为我大唐北疆屏障,其情其势,却大不相同?”
“臣略知一二。”郭震答道,“西域城邦林立,商路交错,争在于控扼咽喉,维系丝路。而漠北,草原广袤,部族逐水草而居,其战如风,其去如电,争在于人心向背与机动作战之能。且……听闻近来草原深处,亦有不同寻常的动静,非止于刀兵。”
他最后一句说得含蓄,却恰好点中了武媚心中某些未明言的顾虑。她执掌权柄多年,信息来源广阔,自然也隐约知晓,在广袤的漠北草原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些超越寻常部族争端的、更为古老或神秘的迹象,只是目前尚不明确,亦未对大唐构成直接威胁。郭震能提及此点,说明其思虑并不仅限于眼前的军事对抗,视野更为开阔。
“不错,”武媚微微颔首,对郭震的见识更为满意,“漠北之重,在于羁縻与震慑并重,既需强兵以备不虞,亦需洞察细微,防患于未然。非具胆略、耐性与远见者,不可担此重任。”
她这番话,既是对漠北形势的总结,也像是在为接下来的任命做铺垫。郭震心领神会,知道武媚已然意动。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淡漠地想着,这位皇后娘娘的“赏识”,不过是墨羽力量暗中推动与自身经历恰好符合其需求的结果。他真正的使命,是“察补天道”,是利用这合法的身份与职权,配合玄枢与苍狼,将墨羽的触角在漠北更深、更广地扎根,并为那探寻世界未知的“破晓计划”,提供可能来自北方草原的线索与支持。
“娘娘明鉴。”郭震再次躬身,语气恭敬,却无半分受宠若惊,“北疆安危,关乎社稷,臣若得效命,必当竭尽所能,明察秋毫,以报天恩。”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诚,也展现了对任务的清醒认知。武媚看着他,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此子,确是可造之材,或可成为她伸向漠北的一柄利剑,亦是一双耳目。至于这柄剑最终会为谁所用,此时的武媚,自信能完全掌控。她却不知,这看似顺理成章的任命背后,牵扯着的是远在海外、视野早已超越王朝兴替的另一种力量与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