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炭火同样烧得暖和,却莫名透着一股子清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品质极佳的檀香,那是太子妃王氏平日里静心礼佛时惯用的。
王太子妃端坐于窗下的书案前,身姿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端庄。案上摊开着一卷《金刚经》,她手持紫毫,正一笔一划地誊抄着。字迹工整秀丽,法度严谨,与她此刻波澜不惊的面容一般,寻不出一丝错处。
然而,若有人近前细看,便能发现,那握着笔杆的、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因过于用力,指节微微泛着白。蕙兰宫方向的喧嚣,即便隔着重重殿宇,也如同恼人的蚊蚋,隐隐约约、却又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中。道贺声、赏赐队伍的脚步声、乃至那想象中的、婴儿微弱的啼哭,都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上。
“不过一女耳……” 这五个字,在她心底冷冷地盘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源自正妃身份与世家底蕴的鄙薄。她出身太原王氏,门第显赫,自幼所受的教养,让她深知“母以子贵”的道理,更明白一个嫡子的重要性。萧氏此刻的荣光,在她看来,不过是倚仗着太子初得子嗣的新鲜与怜惜,如同无根浮萍,看似绚烂,实则脆弱。
她缓缓搁下笔,目光落在自己抄写的经文上——“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是啊,眼前的喧闹,萧良娣的得意,不过是虚妄之相。她不能动,更不能怒。此刻任何一丝失态,任何一点针对萧氏的举动,落在太子眼中,都会变成她这正妃善妒、不能容人的罪证,反而会衬托得那产育“有功”的萧良娣更加楚楚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檀香的清冷气息深深吸入肺腑,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与冰冷的怒焰。不仅不能动怒,她还要做得更周全,更无可指摘。
“来人。”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一名心腹女官应声而入,垂首听命。
“去库房,将那对陛下先前赏赐的、嵌宝累丝赤金如意,还有那匹江南新贡的云霞软烟罗,拣选出来,再备上几样上等的血燕和野山参,给蕙兰宫萧良娣送去。”她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是本宫贺她喜得明珠,愿她安心静养,郡主康健。”
女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领命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王太子妃重新执笔,却并未立刻落下。她抬起眼,望向窗外被积雪压弯的竹枝,目光幽深如古井。送去厚礼,既是彰显正妃的大度,更是将萧氏架在火上烤——让她在太子的恩宠和众人的瞩目下,继续她的“轻狂”吧。爬得越高,摔得才越重。她只需耐心等待,等待萧良娣自己行差踏错,等待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恩宠,出现第一道裂痕。
她不信,一个性情如此浮躁张扬之人,能在这深宫之中,长久地独占鳌头。而她太子妃,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以及,绝不会轻易动摇的正室名分。这东宫的凤位,终究只能是她的。现在,且让那跳梁小丑,再得意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