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绩话音落下,御帐内霎时一静,所有目光都投向那位立于武将班末、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将领。薛仁贵闻听自己的名字,脸上并无太多惊愕,只是深吸一口气,越众而出,步伐沉稳地走到御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清越而坚定:“末将薛礼,听候陛下旨意!”
李世民深邃的目光落在薛仁贵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期待。这个年轻人,给他带来了太多惊喜。“薛卿,李司空举荐你破此恶阵,你观此阵如何?可有破敌之策?”他没有立刻下令,而是先考较其见识。
薛仁贵抬起头,目光澄澈而锐利,并未因天子的注视而有丝毫胆怯。他再次望向远处那煞气弥漫的“玄甲虬龙阵”,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回陛下,李司空所言极是。此阵外实内虚,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关键在于‘龙头’与‘龙身’之连接枢纽,以及其内部通道的引导规律。”
他伸出双手,虚握成拳,一手代表“龙头”骑兵,一手代表“龙身”步兵,缓缓靠拢又分开,形象地解释道:“‘龙头’欲动,需‘龙身’配合提供通道与掩护,其间转换必有瞬间的迟滞与薄弱之处。阵内通道迂回,意在分散、疲敝我冲阵兵力,但其引导自有其固定路数,并非全然无序。若能识破其路数,避开其重兵布防与机关陷阱密集之处,以精锐之力,循隙而进,直插其指挥核心,则阵胆既丧,余众不攻自乱!”
他的分析,不仅印证了李世绩的判断,更深入指出了破阵的具体关键——寻找并利用阵型转换的薄弱节点,并识破内部通道的规律。这份洞察力,远超寻常勇将。
“好!”李世民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既然如此,朕予你八千精骑,可能破得此阵?”
薛仁贵却并未立刻领命,而是再次抱拳,言辞恳切:“陛下信任,末将万死不辞!然,破此阵贵在精与速,不在人多。末将只需本部三千骑兵,再请陛下允准,临时调拨五百擅长破障、身手敏捷的跳荡兵随行,专司清除沿途绊马索、陷坑等障碍。兵贵神速,人多反而易滞!”
此言一出,帐内又是一阵低语。以三千五百人对阵如此凶险大阵,此子胆气何其之壮!
李世民凝视他片刻,见其目光坚定,毫无虚言,猛地一拍案几:“准!朕就与你三千五百精锐!需要何人为副将?”
“末将独行即可,副将恐掣肘战机!”薛仁贵回答得斩钉截铁,充满了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请陛下赐酒,待末将破阵归来!”
“拿酒来!”李世民慨然下令。
内侍奉上御酒,薛仁贵接过,并不豪饮,只略沾唇,随即躬身将大部分酒液缓缓洒于身前土地,沉声道:“此酒,待末将破阵之后,与将士们同饮!” 言罢,将酒碗一掷,抱拳行礼,转身大步出帐。其背影决绝,白袍银甲在帐外天光映照下,竟有几分孤锋出鞘的凛冽。
不多时,唐营辕门再开。薛仁贵一马当先,白袍银甲,跨坐神骏异常的照夜玉狮子,手中破虏银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他身后,三千精锐骑兵鸦雀无声,只有马蹄踏地的闷响与甲叶摩擦的细碎金属声,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弥漫开来。另有五百轻装的跳荡兵,手持利斧、短刃、套索,紧随两侧。
薛仁贵并未像之前王将军那般直接冲向阵心。他率军沿着敌阵外围开始快速机动,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阵型的变化。高句丽军见唐军再次来攻,阵势立刻开始运转,“龙身”蠕动,“龙头”微抬,杀气更盛。
就在“龙头”骑兵因阵型调整,与一侧“龙身”步兵出现短暂衔接疏漏的刹那!薛仁贵眼中精光暴涨,大喝一声:“随我破阵!”
照夜玉狮子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并非直插,而是沿着一个精妙的角度,悍然切入那稍纵即逝的缝隙!他身后的骑兵洪流紧随其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精准地刺入黄油!
“拦住他!”阵中的杨万春又惊又怒,急忙调动兵力围堵。
然而薛仁贵速度太快,冲击太猛!银枪翻飞,如同蛟龙出海,点、刺、扫、挑,精准无比。迎面而来的重甲兵被他连人带盾挑飞,试图靠近的钩镰手尚未出手便被枪芒点中咽喉。那五百跳荡兵更是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如同附在巨兽身上的灵猿,专门清理脚下和两侧的绊马索、陷坑标记,为骑兵冲锋扫清障碍。
薛仁贵根本不与沿途纠缠的敌军多做停留,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阵中心的杨万春!他利用对通道规律的预判,每每在合围形成前便已冲破,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看似密不透风的“玄甲虬龙阵”中,撕开了一条笔直的血路!
白袍所向,挡者披靡!银枪过处,血肉横飞!他一人一骑,竟仿佛带着千军万马之势,无可阻挡地杀向那狰狞的“龙头”!整个战场,双方数十万将士的目光,都被这道撕裂战阵的白色惊虹所吸引,为之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