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黑暗、潮湿、窒息。只有沈余信息板上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三人惨白而震惊的脸。管道外，那艘黑色三棱锥战舰的低沉嗡鸣如同死神的呼吸，扫描光束不时掠过管道口的缝隙，带来令人心脏骤停的压迫感。
“吴明？”沈余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重复着那个名字，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荒谬感，“他他是见证人？这怎么可能？！”
陈时也愣住了，顾不上手臂的剧痛：“你的前夫？那个工作狂金融分析师？他不是几年前就因为过度劳累引发心梗去世了吗？”这件事在当时还上了财经新闻，作为警示。
“是是的”沈余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被这个发现冲击得失去了焦点，“葬礼是我办的他的所有数字账户也都按流程注销归档了”她从事数字遗产规划，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
一个已经确认死亡数年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一桩涉及“管理员”力量的、“时间债契”的第三方见证人？而且时间戳显示，这份债契签署于去年！
“难道是冒名顶替？”陈时提出最合理的猜测。
“不像”沈余快速操作信息板，调出了债契文件中那个电子签名档的深层校验码，“加密等级和生物特征绑定都是最高级别的，与吴明生前在央行金融安全系统备案的密钥完全一致理论上，除非他本人或者有人完全掌控了他的数字灵魂印记，否则无法伪造到这种程度。”
数字灵魂印记？废料听到这个词，猛地想起“摇篮”中那些被吞噬分解的意识，那些被“掘墓人”收集的“源质”。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有没有可能”她声音颤抖地插话，“他没有真正‘死’？或者他的某种‘存在’，被保留了下来？被‘它们’利用了？”
沈余猛地抬头，看向废料，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她想起了吴明生前那些近乎偏执的工作习惯，他对“永恒”和“留下痕迹”的异常执着，甚至他去世前一段时间偶尔透露出的、对某些“超越常规金融手段”的诡异项目的浓厚兴趣
难道他早在去世前，就接触到了“永恒贴现”这类东西？甚至与之签订了某种协议？而他的“死亡”，并非终点？
管道外的战舰嗡鸣声似乎远了一些，扫描光束也不再出现。它或许判定目标已在湮灭攻击中清除，或许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暂时安全了一点点，但三人心中的寒意却更甚。
“如果吴明或者他的数字灵魂，真的以某种形式为‘管理员’服务，成为了这种‘债契’的见证人”陈时的思维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背后的逻辑，“那这意味着什么？‘管理员’需要本地代理人？需要符合‘摇篮’内部规则的‘合法’流程？甚至在进行某种形式的‘资本运作’？”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将残酷的收割和奴役，包装成冷冰冰的金融协议，让受害者自愿甚至主动地签下卖身契这比单纯的毁灭更加令人绝望。
“我们必须知道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余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前夫的阴影以这种诡异方式重现，彻底激起了她的调查欲，“他的数字遗产我亲自处理的，按理说不该有任何遗漏除非”
她突然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除非是他早年自己私下设置的、连我都不知道的‘数字幽灵’协议？”
“数字幽灵？”陈时皱眉。
“一种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私人数字遗产托管服务，”沈余解释道，“用户生前秘密设置，死后自动激活，将指定的数字人格碎片、记忆数据、甚至行为逻辑模型，托管到某些无法追踪的私人服务器上，模拟用户生前的部分行为模式，进行有限的交互通常用于安抚亲人或处理一些未竟事宜。但吴明他”
以吴明那注重隐私和掌控欲极强的性格，他完全有可能这么做！而且可能用的是最高端、最隐蔽的服务，以至于连她这个专业人士都瞒过了！
如果他的“数字幽灵”没有被正常清除，反而被“永恒贴现”这类组织捕获、利用，甚至扭曲强化了呢？
“能找到这个‘幽灵’的托管服务器地址吗？”陈时立刻问。
“极难。”沈余摇头，“这种服务的核心就是绝对隐匿。但也许有一个地方会有线索。”她看向陈时，“吴明生前最后几年，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了那个名为‘奥米茄金融预测’的私人项目上，他的个人工作室里全是相关设备和数据。他去世后，那些东西因为涉及商业机密和未完成的复杂产权，一直被封存着，没有立刻处理。”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我记得，封存地点就在这座城市，第七区的‘黑曜石’数据仓库。我们需要进去一趟。”
闯入一个高度安保的私人数据仓库？陈时吸了口凉气，但看着沈余坚定的眼神和眼前诡异的局面，他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可以尝试破解他们的安保系统，但需要靠近到一定范围。”陈时检查着自己的终端，“但外面那个大家伙”他指了指管道外。
就在这时，废料怀中的金属方盒，再次发生了异动！
它不再震动，而是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清泉滴落般的悦耳轻响。表面闪烁的红光也平息下去，转而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水波般的蓝白色光晕。
一股清凉的、安抚人心的能量波动从盒中弥漫开来，轻轻拂过三人，让他们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丝。
同时，盒子表面那些符文的排列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象是警告，更象是一种环境模拟或者伪装？
【检测到周围存在高强度协议扫描力场。】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信息，直接传入废料脑中，似乎是方盒在主动沟通！【启动‘深流隐匿’模式。模拟当前环境底层数据噪声。有效时间有限，请尽快移动至安全区域。】
它是在帮他们躲避扫描！
废料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时和沈余。
两人又惊又喜。虽然不知道这盒子还能撑多久，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走！”陈时当机立断，“趁现在！去‘黑曜石’仓库！”
三人小心翼翼地爬出通风管道，回到大楼内部。凭借着金属方盒散发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蓝白光晕，他们如同三道模糊的数据幽灵，快速而穿梭在楼梯间和后勤通道中，避开了所有监控探头和巡逻的安保机器人。
偶尔有扫描光束从大楼外掠过，但接触到方盒的光晕后，都仿佛遇到了普通的墙壁一般，一滑而过，没有产生任何警报。
方盒的伪装生效了！
他们顺利地下到地面层，从一处偏僻的装卸平台离开大楼，融入了依旧下着冷雨的夜色中。陈时调用了一辆通过匿名网络预约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货运悬浮板，三人挤了上去，朝着“黑曜石”数据仓库的方向 滑去。
雨夜下的“黑曜石”数据仓库如同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矗立在工业区的边缘。其安保系统以绝对物理隔离和强悍的网络防御着称。
货运悬浮板在距离仓库几个街区外的阴影处停下。
陈时快速操作着终端，额头冒汗：“外围防御比想象的还要严密常规渗透手段完全无效。需要找到一个物理接口，或者等一个内部人员进出的机会？”
沈余看着那森严的堡垒，眉头紧锁。硬闯是不可能的。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
废料手中的金属方盒，再次发出了细微的滴答声。蓝白色的光晕开始有规律地明暗闪烁，仿佛在发送某种信号。
几分钟后，一辆印着“内部维护”字样的悬浮车，从仓库的一个隐蔽侧门驶出，朝着他们的方向开来。
就在悬浮车经过他们藏身的阴影时，突然，它的车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竟然自动解锁了！车辆也缓缓停了下来，引擎并未熄火，仿佛在等待什么。
车内空无一人。
三人面面相觑。
是方盒做的？它干扰了这辆车的系统？
没有时间犹豫！
“上车！”陈时低喝一声，三人迅速拉开车门，钻进了悬浮车。
车内控制系统屏幕闪烁了一下，自动规划出一条通往仓库内部的路线，车辆再次启动，驶向那个刚刚打开的侧门。门禁系统毫无反应，仿佛他们就是预期的维护人员。
悬浮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黑曜石”仓库内部，沿着冰冷的、布满各种管道和线缆的通道向下深入。
最终，车辆在一个标着【第七区 - 高危未决资产 - 奥米茄项目】的厚重隔离门前停下。
车门再次自动解锁。
三人下车，面对那扇需要多重权限验证的隔离门。
陈时尝试连接门禁系统，摇了摇头：“不行，这里是绝对物理隔离的内网，我的工具进不去。”
沈余检查着门上的标识和锁具类型，也面露难色。
废料看着手中的金属方盒。它的光芒在这里变得有些微弱，似乎之前的操作消耗了它大量能量。
她下意识地，将方盒靠近那扇冰冷的隔离门。
就在方盒接触门板的瞬间——
门板上那些复杂的电子锁具，突然如同活物般自行蠕动、重组起来！无数细小的金属零件飞速旋转、对接，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几秒钟后，一个与金属方盒大小、形状完全契合的凹槽，竟然凭空在门板上被“改造”了出来！
凹槽内部，布满了与方盒表面符文遥相呼应的古老纹路！
废料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看了一眼陈时和沈余，两人眼中也充满了震惊。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金属方盒，嵌入了那个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咔哒。
一声轻响，仿佛某个沉寂了万年的机括被重新激活。
厚重的隔离门，、缓缓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杂乱仓库。
而是一个一尘不染、灯火通明、布满了各种仍在 运行的、极其先进甚至无法理解的计算设备和能量导管的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柱状容器中，浸泡在透明营养液里的，并非什么生物组织，而是一个由无数光丝和数据流构成的、隐约呈现出人形的
数字意识体！
它闭着眼睛，面容安详，赫然正是——
吴明！
或者说，是吴明高度还原的数字幽灵！
而在这个数字幽灵的“心脏”位置，一个清晰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债契”符号，正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实验室四周的屏幕上，正无声地滚动着海量的、关于“时间贴现率”、“情感证券化”、“文明熵增与收割最优解”的计算数据！
它还在工作！
它不仅仅是见证人它本身就是“永恒贴现”在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计算节点！
与此同时，那嵌入凹槽的金属方盒，突然蓝光大盛！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提示音，在实验室内响起：
【检测到‘初稿’载体】
【检测到‘违约者’相关个体】
【奥米茄’协议激活】
【清算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