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是狗子的老朋友了。
看到枪的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注入了吕文濒死的身体,他猛地伸出右手,死死抓住了冰冷的枪管。
粗糙的金属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贯通了吕文快要麻木的神经,这不仅仅是一件武器,这是他军人的魂,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通往复仇彼岸的桥!
吕文用枪管支撑着身体,极其艰难地翻过身,靠墙坐了起来。剧烈的动作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小腹的伤口又是一阵温热涌出。他顾不上这些,颤抖着双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星光,摸索着拉动了一下枪栓。
吕文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没问题,桥夹也没问题,子弹更没问题。
他一颗一颗,用沾满血污、泥土和颤抖不止的手指,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将子弹装进桥夹,又一颗一颗将子弹压进弹仓。
金属碰撞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咔嗒”声,在死寂的小屋里,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每压进一颗子弹,吕文眼中的就多一分冰冷的杀意,那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两道寒光。
直到最后一颗子弹归位,吕文撤掉桥夹,重新拉了一下枪栓。
“哗啦!”
清脆、冰冷、带着金属撞击特有的决绝回响,彻底撕裂了小屋的死寂。
背上枪,沉重的伙伴压在了吕文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硬生生挺住了,调转了方向,吕文准备下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简单。
吕文是直接滚下去的。
就像狗子刚来这片林子寻找水源的时候一样,吕文选择了一条捷径,直接滚到了村口。
只不过上次他是被动不小心滚下来的,这次他选择了主动滚下山。
吕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这几米的缓坡就要了他的命一般。
沉默、死寂,笼罩在村子里,也笼罩在曹宝平等人的心上,就在曹宝平忍不住想要喊咔起身查看情况的时候,吕文又动了。
还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艰难,同样粗重的呼吸声,吕文缓缓地爬上了村道,缓慢,但很有力量。
“沙……沙!”
身体拖行的摩擦声,混合着吕文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村道上孤独地回响。
他爬过村里唯一一口老井,井台在模糊的视野里像一座巨大的坟茔。他爬过挨打的那个小卖部,昏黄的灯光还在闪烁,就像是指引着方向的灯塔。
他爬过每一户村民的门口,漆黑的房间、紧闭的大门,是这片黑暗最好的注脚。
他爬过孔家那堵雕着蟠龙的砖院墙,墙根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潮气,让吕文的精神一振,他知道,距离终点不远了……
终于,前方不远处,孔家那扇象征权势的朱漆大门,在几盏挂在门廊下的昏黄灯泡映照下,若隐若现,就像是一只怪兽,正张开了巨口,在等待它的猎物。
门缝里,隐隐透出灯光和嘈杂的人声。
“特么的,那瘸子骨头还真硬!”
是孔老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老子以为那一铁锹下去他就该交代了!没想到还能蹦跶那么久!”
“老三,你下手太没轻重了!”
孔金龙的声音响起,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银龙那一刀就够他受的了,万一真打死了,也是个麻烦。毕竟是个战斗英雄,上面真要查……”
“查个卵!”
孔老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杯盘叮当乱响,“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特么知道?往后山一扔,神不知鬼不觉,二哥,你说是不是?”
短暂的沉默。
王艳辉那油滑中带着阴冷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大哥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嘛……”
他顿了顿,呷了口酒,“那狗子命硬得很。你们忘了?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断条腿都死不了,还能当护林员满山跑。我捅那一刀,看着凶,但避开了要害,死不了人。他爬回去了,说不定这会儿正躲在哪个耗子洞里,自己给自己包扎呢。这种人……哼,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恶心人。”
“二哥说得对!”孔老三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又高亢起来,“他就是个打不死的蟑螂。特么的,等明天,老子带人再去他那破屋,把他两条腿彻底都敲断,看他还能不能守着他那堆烂木头!”
“行了!都少说两句!”孔金龙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喝酒!银龙,你盯着点,别真让他缓过劲儿来又搞事。”
“大哥放心。”王艳辉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轻松,“他老婆孩子都跑了,就剩他一个废人,能翻起什么浪?告状?呵,县里、市里,咱们哪条路没打点过?他告到天边也没用!”
吕文趴在地上,冰冷的石板贴着半边脸颊,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一股怒意,瞬间从他的心底窜起,燃尽了他的眩晕和疼痛,只剩下一股纯粹的杀意!
吕文悄无声息地解下背上的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侧过身,借着门缝透出的微弱光线,极其缓慢地拉动枪栓,金属部件摩擦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嗒”声,在门外的死寂中微不可闻。
吕文用肩膀顶住枪托,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异常坚定地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他的目光,穿透门缝,死死锁定在院子里孔金龙那张志得意满的脸上,锁定在王艳辉那张挂着阴冷笑意的脸上,锁定在孔老三那张因酒精和暴戾而通红的脸上!
该结束了。
吕文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似乎给了他最后的力量,他不再犹豫,不再思考,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砰!”
第一声枪响!
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夜的死寂,也撕裂了孔家院子里所有的喧嚣!
子弹带着吕文所有的恨意和绝望,精准地穿透了孔金龙的胸膛,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剧痛带来的扭曲,手中的酒杯脱手飞出,摔在地上粉碎。身体晃了晃,像截木头般向后仰倒,重重砸在酒桌上,杯盘狼藉!
“啊!”
“大哥!”
院子里瞬间乱作一团,孔老三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下意识地想扑向倒地的孔金龙,但身体却因恐惧而僵硬!
王艳辉的反应最快,在枪响的瞬间,他那张阴冷的脸就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旁边一张厚重的八仙桌后面扑去。
“砰!”
第二声枪响!
子弹带着死神的呼啸,追着王艳辉扑倒的身影,狠狠打在他的后心,王艳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李天狗,我上早八!”
孔老三彻底疯了,甚至忘了害怕,他看到门口那个趴在血泊里,如同恶鬼般的身影,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竟然不顾一切地抄起旁边一把用来劈柴的斧头,像一头红了眼的疯牛,朝着门口的方向狂冲过来!
“老子劈了你!”
孔老三的速度极快,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昏黄的灯光下,那高举的斧头闪着死亡的寒光。
吕文趴在冰冷的地上,握枪的手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瞄准。但他没有恐惧,没有犹豫,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机械般的执行意志。
杀!
杀光他们!
就在孔老三冲到吕文面前不足五步,斧头带着风声即将劈落的瞬间,吕文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量,猛地将枪口抬高了一寸!
“砰!”
第三声枪响!
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