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踏上了还债的日子。这份销售工作是真的辛苦，每天要跑好多个客户，说话说得嗓子冒烟，回到出租屋只想往床上一躺，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但我心里清楚，我不能偷懒，多跑一个客户，就多一点成交的可能，多一点收入，就能早点把二十万的债还清，早点过上轻松的日子。
我的出租屋在一个老旧小区里，房子特别小，也就十几平米的样子。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旧床、一个掉漆的小桌子和一个简易衣柜。房子朝北，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多少太阳，屋里总是潮乎乎的，一到下雨天，墙角还会漏水，地上能积起一小滩水。但我没资格挑挑拣拣，这个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房租便宜，一个月只要五百块钱，这对于要省钱还债的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能多省点钱，我每天都自己做饭。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煮一锅白粥，配着从老家带来的咸菜，有时候煮个鸡蛋，就当是改善伙食了。中午我会提前一晚把饭菜做好，装进饭盒里带到公司。饭菜都很简单，大多是青菜炒肉，或者清炒鸡蛋，米饭会蒸得多一点，能吃饱就行，根本不讲究什么营养搭配。晚上回到出租屋，我通常就煮点面条，加点青菜和盐，有时候会在菜市场买块便宜的豆腐，算是给饭菜增加一点味道。
我几乎不买新衣服，身上穿的都是大学时候的旧衣服。一件蓝色的外套穿了三年，袖口都磨起了毛球，领口也有点变形，我还是舍不得扔，缝了缝继续穿。公司里的同事有时候会打趣我，说我太节省了，劝我买点新衣服打扮打扮自己。我只能笑着摇摇头，说衣服能穿就行，不用花那个钱买新的。其实我心里也想穿新衣服，也想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漂漂亮亮的，但一想到家里的债务，我就把那点念头压了下去。
我也很少和以前的朋友出去玩。上学的时候，我还会和同学一起逛街、看电影、吃火锅，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现在，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做这些事。朋友们一次次约我，我总是找各种借口拒绝，要么说工作忙，要么说要加班。时间久了，朋友们也不再主动约我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也慢慢变少了，身边只剩下工作和还债这两件事。
我每个月工资到手有八千块钱，在我们这个二线城市，这个工资不算低了，很多刚毕业的年轻人都拿不到这么多。但我只敢留下八百块钱作为自己的生活费，这八百块钱要涵盖房租、水电、吃饭和交通费，剩下的七千二百块钱，我都会在发工资的当天，一分不少地打给母亲，让她用来还债。母亲每次收到钱，都会在电话里说几句关心的话，让我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辛苦，说等家里条件好了，一定会把钱还我。我每次都笑着说没关系，只要能早日还清债务就行。
我一直以为，我这么努力地还债，哥嫂就算不帮忙分担，至少也会体谅我的辛苦。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不仅不体谅，反而过得十分潇洒，花钱大手大脚，完全没把家里的债务放在心上。
有一次，公司给我放了两天调休，我想着自己已经快半年没回娘家了，心里有点想念父母，就去菜市场买了点水果和营养品，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了老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远远就看到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停在院子里。那辆车看起来特别漂亮，线条流畅，我在路边的4S店见过，是某品牌的新款，价格至少要十几万。
我心里一下子犯了嘀咕，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车？难道是哪个亲戚家的车停在这里的？我带着疑惑走进院子，刚好看到哥哥和嫂子从屋里出来，正准备上车。
嫂子穿了一件新买的碎花连衣裙，颜色鲜亮，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名牌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也烫成了时髦的卷发。哥哥也穿了一身新衣服，上身是名牌夹克，下身是休闲裤，脚上踩着一双新皮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精神抖擞，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旧衣服的哥哥判若两人。
我忍不住走上前，指着那辆车问哥哥：“哥，这是谁的车啊？真好看。”
哥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拍了拍车身上的灰尘说：“这是我买的啊，刚提回来没几天，以后出门就方便多了。”
我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哪里来的钱买车啊？这车子可不便宜。”
嫂子在一旁抢先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还能哪里来的钱？当然是我和你哥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啊。我们俩攒够了首付，剩下的做了贷款，以后慢慢还就行。”
我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们说自己省吃俭用攒钱买车，可我每个月把大部分工资都打给家里还债，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他们却有钱买十几万的车。我住的出租屋又小又暗，下雨天还漏水，吃的是最简单的饭菜，而他们却能享受这么好的生活，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他们说：“哥，嫂子，家里还欠着二十万的债呢，我每个月都在拼命赚钱还债，你们怎么还有钱买车啊？”
嫂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刚才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晚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买车的钱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和家里的债没关系。再说了，这债是你自愿要还的，又没人逼着你，你现在说这些话，是想怪我们吗？”
哥哥也跟着帮腔，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声说：“是啊，晚晚，我和你嫂子买车也是为了方便，以后上班、送孩子上学都能省点时间。你现在单身一个人，花钱的地方少，多帮家里还债是应该的。”
“应该的？”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厉害。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每个月只留八百块钱生活费，省吃俭用，连一顿好饭都舍不得吃，你们却拿着钱买车、买名牌包，这就是你们说的省吃俭用？这债是爸欠的，理应由全家一起承担，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母亲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我们吵了起来，赶紧上前劝道：“好了好了，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别吵架伤了和气。晚晚，你哥买车也是为了家里好，以后你回娘家，他也能开车去接你，多方便啊。”
“妈，我回娘家不需要这么贵的车接送，我只希望你们能体谅一下我的辛苦。”我看着母亲，眼里含着泪水，声音带着委屈，“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省吃俭用，就是想早点还清债务，可你们却在这里挥霍，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父亲也跟着走了出来，他脸上满是疲惫，叹了口气说：“晚晚，是爸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你哥他也不容易，要养孩子，还要还房贷，买车也是刚需，你就别计较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家人，突然觉得特别陌生。他们根本不关心我过得好不好，累不累，只想着让我一味地付出，让我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哥哥的生活。在他们眼里，我的付出似乎就是天经地义的。
那天，我在老家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母亲塞给我一袋子土特产，有晒干的萝卜干、腌菜，还有几个自家种的苹果，让我带回去吃。我接过袋子，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到出租屋，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忍不住哭了很久。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掏心掏肺地为家里付出，却得不到家人的一点体谅和关心。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如果我没有放弃那份心仪的外地工作，没有答应帮家里还债，是不是现在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这么辛苦，不用这么委屈？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债已经答应要还了，工作也已经放弃了，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回娘家了。不是不想回，而是不敢回。我怕再看到哥嫂挥霍无度的样子，怕自己心里的委屈和不平衡越来越强烈，怕自己会忍不住和他们争吵，最后把关系闹得更僵。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每天除了跑客户，还利用下班时间看销售技巧的视频，学习沟通方法，希望能提高自己的业绩，多赚点钱。我每天都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有时候甚至会加班到深夜。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半年后，我的业绩在公司里排到了前三名，工资也涨到了一万块钱。
工资涨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每个月只留八百块钱生活费，剩下的九千二百块钱全部打给母亲。我想着，多还一点，债务就能少一点，我就能早点解脱，早点为自己活一次。
但我没想到，哥嫂的挥霍并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有一次，我给母亲打电话，想问问家里的债务还了多少，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电话接通后，我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到嫂子在旁边大声说话，说要和哥哥一起去国外旅游，已经报了高端旅行团，花了两万多块钱，还说要去买几套新衣服，好好出去玩一趟。
我当时心里一紧，忍不住问母亲：“妈，嫂子要去国外旅游吗？还花了两万多？”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听到，停顿了几秒才说：“是啊，你哥和嫂子说，这几年工作也挺辛苦的，想出去放松一下，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们辛苦了？”我觉得特别讽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每个月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天天累死累活地还债，他们却拿着钱去国外旅游，这就是他们说的辛苦了？”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为难地说：“晚晚，你别多想，也别生气。你哥和嫂子也不容易，让他们出去玩玩也好，散散心。家里的债不急，你慢慢还就行。”
我挂了电话，心里一片冰凉，坐在出租屋的小椅子上，半天没动。我知道，母亲心里其实一直是偏向哥哥的。在她眼里，儿子永远比女儿重要，女儿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儿子就算过得再好，也值得被心疼。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煮了一包泡面，没有放任何调料，就那样干巴巴地吃着。窗外的灯火辉煌，家家户户都透着温暖的光，只有我的出租屋又冷又暗，就像我当时的心情一样。我觉得自己特别孤独，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债务还清的那一天。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自己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根本不心疼自己的家庭，值得吗？
但我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坚持。我告诉自己，再辛苦一点，再省一点，等还清了债，我就彻底解脱了，就能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只是，我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却像潮水一样，一次次涌上心头，怎么也压不住。我开始慢慢明白，有些亲情，并不是对等的。你付出得越多，他们就越觉得理所当然，就越不会珍惜，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索取。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依旧重复着省吃俭用、努力工作的生活。我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不敢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债务还清为止。
直到有一天，我在跑客户的路上，遇到了陈阳。他就像一道光，突然照亮了我灰暗又压抑的生活，也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到底值不值得为了这样的原生家庭，一直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