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的血腥气还未散尽,陆小凤却已坐在了醉仙楼二层的雅座里。
他手中的酒杯将满未满,四根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仿佛在应和窗外淅沥的雨声。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三日,将无头杀手案留下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追凶从未发生过。
“陆小凤果然还是陆小凤,案子刚破,就急着灌黄汤了。”
一个身影轻巧地翻过栏杆,落在陆小凤对面的椅子上,动作快得连窗边的珠帘都未曾晃动一下。
陆小凤头也不抬,嘴角却已扬起:“司空摘星,你若是来做客的,先把偷我的那块玉佩还来。”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温润白玉放在桌上,却又迅速收回袖中:“假的,我前天偷的那块可比这个成色好多了。”
陆小凤终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以偷盗为乐的怪人:“所以你今天是特地来炫耀的?”
“非也非也,”司空摘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是来给你送买卖的。”
“不接。”陆小凤干脆地抿了口酒,“我刚结束一桩麻烦事,现在只想喝酒睡觉,再找几个漂亮姑娘聊聊天。”
司空摘星神秘地摇摇头:“这个买卖,你非接不可。因为已经找上你了。”
话音未落,楼梯口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在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水迹。
“谁是陆小凤?”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很久没有喝过水。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标志性的胡子,“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封鎏金请柬,放在桌上:“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陆小凤不动那请柬,只是瞥了一眼上面奇特的金色莲花纹样。
“去了便知。”那人语气生硬,“明日酉时,城南金莲苑。”
陆小凤笑了:“如果我拒绝呢?”
剑光乍现。
那人的剑快得超乎想象,直取陆小凤咽喉。但陆小凤更快,他只用了两根手指——那两根号称能夹住天下所有兵器的灵犀一指,轻轻一合,剑尖就在他喉前半寸处戛然而止。
司空摘星在一旁鼓掌:“好!真是好戏!可惜没酒嗑瓜子。”
那黑衣人面色不变,突然撤剑后退,剑尖不知何时已挑开了陆小凤的衣襟,露出里面一小块翡翠挂饰。
“主人说,您一定会来。”黑衣人瞥了一眼那翡翠,语气笃定,“因为您想知道这块翡翠的来历。”
说完,他转身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小凤低头看着衣襟内的翡翠,脸色微微变了。这是三日前那个无头杀手身上唯一的东西,他私下留下并未上报,本该无人知晓。
司空摘星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哇哦,这下有意思了。‘无头案’还没真正结束,是不是?”
陆小凤沉默片刻,突然喊道:“小二,来壶最好的女儿红!再备两把伞,我要去会会老朋友。”
雨越下越大了。
万梅山庄一如既往地安静,仿佛世间的喧嚣到了这里都会自觉地屏息凝神。
西门吹雪站在亭中,望着檐角成串落下的雨珠,手中一如既往地握着剑。他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柄出了鞘的剑。
“你总是这么严肃,连下雨天都不肯放松一下。”陆小凤收伞走入亭中,自顾自地倒了杯桌上早已备好的热茶。
西门吹雪头也不回:“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你每次有麻烦事,都会来我这里。”西门吹雪转身,目光如电,“这次又是什么事?”
陆小凤取出那块翡翠放在桌上:“认得这个吗?”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眼神微凝:“南蛮冰种,极为罕见。只有王室才用得起。”
“还有这个。”陆小凤又拿出那封鎏金请柬。
看到金莲纹样,西门吹雪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变化:“金莲苑...这是当年罗氏鬼国的遗徽。”
陆小凤挑眉:“罗氏鬼国?二十年前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明面上是如此。”西门吹雪淡淡道,“但总有遗老遗少想着复国。他们找你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而且他们似乎知道一些本该无人知晓的事情。”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需要我同行吗?”
陆小凤笑了:“你总是这么直接。不过暂时还不需要,我先去会会他们。倒是有一事相求——”
“说。”
“如果我明晚此时还未回来,麻烦你去趟花满楼那里,告诉他——”陆小凤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告诉他,‘金莲复开,旧债新偿’。”
西门吹雪点头,不再多言。
陆小凤撑伞走入雨中,忽然回头笑道:“话说,你怎知我会有麻烦事?”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因为你总是有麻烦事。”
陆小凤大笑离去,雨声中传来他渐行渐远的哼唱声。
次日酉时,雨仍未停。
城南金莲苑看似普通,内里却别有洞天。陆小凤递上请柬后,被引着穿过九曲回廊,每一步都暗合奇门遁甲之术。他心下暗惊,布置此处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大厅中央,一位面带金莲面具的白衣人早已等候多时。
“陆大侠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面具人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听不出原本音色。
陆小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阁下费这么大周折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寒暄吧?”
面具人轻笑:“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陆大侠可知道三日前你抓获的那个无头杀手,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杀手而已。”
“非也。”面具人摇头,“他是罗氏鬼国最后的血脉之一,也是我的亲弟弟。”
陆小凤瞳孔微缩,但表面不动声色:“所以这是寻仇?”
“如果是寻仇,陆大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面具人拍了拍手,屏风后转出两个捧着玉盘的下人,“这是谢礼。”
玉盘中盛满金银珠宝,最中央的竟是一尊晶莹剔透的玉佛头,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陆小凤瞥了一眼:“好大的手笔。所以这是要封我的口?”
“这是谢陆大侠给了我弟弟一个痛快。”面具人语气平静,“他身中奇毒,本就生不如死。你追捕他三日,反倒让他从痛苦中解脱。”
陆小凤想起那杀手最后诡异的笑容,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么第二件事,”面具人继续道,“想请陆大侠帮个忙。”
“我若不帮呢?”
面具人轻笑:“陆大侠一定会帮的。因为这事关花满楼的性命。”
陆小凤眼神骤然锐利:“你说什么?”
“花公子日前是否得了一尊玉佛?”面具人缓缓道,“那佛中有毒,三日内必发作。算来,就是今晚子时了。”
陆小凤猛地站起,又缓缓坐下,脸上重现笑容:“有趣。你们费这么大周折,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面具人击掌称赞:“好定力!其实很简单:三日后,城北三十里外的落霞寺会有一场法事,请陆大侠前去取一件东西。”
“何物?”
“届时自知。”面具人起身,“陆大侠现在最好赶紧去看看花公子。解药就在玉佛头中,捣碎喂服即可。”
陆小凤抓起玉佛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面具人在身后补充道:“记住,三日后,落霞寺。否则花公子身上的毒,还会再次发作。”
陆小凤身形微顿,随即如箭般射出门外,消失在雨幕中。
花满楼的小楼里琴声悠扬,但当陆小凤浑身湿透冲进来时,琴声戛然而止。
“陆小凤?这么大雨,你怎么——”花满楼话未说完,就被陆小凤按在桌前。
“你前日是不是得了一尊玉佛?”陆小凤急问。
花满楼略显惊讶:“是,一位香客所赠。怎么?”
“在哪?”
花满楼指向内室。陆小凤冲进去,果然看见一尊精致的玉佛摆在案上。他一把抓过玉佛,又掏出怀中的玉佛头,运功将其震碎,把粉末倒入茶碗中。
“喝下去。”陆小凤将茶碗递给跟来的花满楼。
花满楼虽不明所以,却信任地一饮而尽。片刻后,他突然面色发白,额角渗出冷汗。
“果然有毒...”陆小凤扶住好友,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其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