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离开了,留下那句“你每用它窥探一次,你与这镜子的联系便深一分……它吞噬的,是你试图窥探命运时,逸散出的魂力与生机”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冰冷死寂的囚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云微早已千疮百孔的魂魄。
双向的吞噬。
沈砚的血饲养着她体内的怪物。
“照影”镜吞噬着她残存的魂力。
没有生路,只有两种形态的毁灭途径,而她被困在中央,如同被架在文火上反复炙烤的祭品,清醒地感受着生命与灵魂被一点点蚕食的痛楚。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被沈砚随手丢弃在干草上的那块青铜镜残片。斑驳,冰冷,死寂。此刻在她眼中,却比任何毒蛇猛兽都更令人胆寒。它不再是通往真相的“钥匙”,而是另一个形态的、张着无形巨口的掠食者。
不能再用它了。
绝对不能再用了!
她在心中对自己嘶吼,身体因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魂力与生机……那是比血肉更本质的东西,被吞噬殆尽会怎样?变成一具没有思想、没有记忆、甚至连痛苦都无法感知的真正的空壳?那比死亡更可怕!
她猛地伸手,不是去拿,而是想将那镜子扫得更远,最好永远消失在视线之外!可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镜片的瞬间,却又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万一……万一沈砚说的是假的呢?
万一他只是想恐吓她,让她放弃这唯一可能窥探到真相的途径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鬼火,微弱,却顽固地不肯熄灭。
两种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逼疯。一方面是对魂力被吞噬的极致恐惧,另一方面,是对真相近乎本能的不甘与渴求。她知道沈砚身上有巨大的秘密,知道他们之间的“同源”绝非简单的换血,这面镜子是唯一的突破口。
接下来的几日,她陷入了更深的煎熬。每日那碗掺杂着沈砚鲜血的药,她依旧麻木地喝下,感受着那暖流滋养着体内那些令人作呕的黑色丝线。而那块“照影”镜,就静静躺在不远处的干草上,像一个沉默的、诱惑与危险并存的深渊。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它,不去想它。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镜片发热时那诡异的波动,回想起镜中自己体内那暗红脉络与黑色丝线交织的恐怖景象,以及那一闪而过的、邪异的西夏字符。
好奇像藤蔓,缠绕着恐惧,越收越紧。
沈砚偶尔会来,送药,或是仅仅站在那里,用那种冰冷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观察一个实验品在得知残酷真相后的反应。他不再提及镜子,但他的每一次出现,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加剧着云微内心的挣扎。
他越是平静,她越是焦躁。
他越是讳莫如深,她越是想要窥探。
这种无声的拉锯,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终于,在一个寒风呼啸得格外凄厉的夜晚,体内的药效似乎因某种不明原因减弱得比平时更快,那诡异的饥饿感和黑色丝线的躁动提前来袭,啃噬着她的理智。而殿外,似乎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与她怀中早已冰冷的暖手炉气息隐隐共鸣的**诵经声**?是往生咒?来自皇觉寺方向?
这几近错觉的声音,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她猛地扑向那块青铜镜残片,将它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一种破罐破摔般的、畸形的决绝。
魂力?生机?
拿去!都拿去!
她要看!她一定要看!看看这具身体到底变成了什么!看看沈砚那西夏刺青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看看这所谓的“同源”,这该死的命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将镜片死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是镜中曾映出的、阴影搏动最剧烈的地方!
没有对准沈砚的刺青,她要看的是自己!是这“同源”最核心的源头!
起初,只有冰冷。
随即,在她全部精神高度集中、那种不顾一切的窥探欲望达到顶点的刹那,熟悉的**灼热感**再次从镜片中传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同时,一股清晰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虚弱感**瞬间席卷了她,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
魂力在被吞噬!
沈砚没有骗她!
可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镜面在她的“眼”中(那并非肉眼,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映照”)再次波动起来!这一次,没有模糊的血管和丝线,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的**黑暗**!那黑暗粘稠如墨,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怨毒与冰冷,而在那黑暗的最中央,搏动着一团更加深邃、更加庞大的**阴影**,如同沉睡的邪恶心脏!
那就是她体内的“核心”吗?那就是沈砚鲜血滋养出的东西?!
就在她被这纯粹的黑暗与邪恶震撼得魂飞魄散之际,那团巨大的阴影之上,极其突兀地,浮现出了几个**清晰无比**的、由暗红色光芒勾勒出的、扭曲古老的**字符**!
不再是模糊的一闪而过!
它们就烙印在那黑暗核心之上,如同枷锁,又如同……烙印!
是西夏文!
她虽然不认识,但那形态,与沈砚刺青上的字符,隐隐相似,却又似乎……**并不完全相同**!
这字符……不是沈砚的?
还是说……沈砚的刺青,与这字符,是某种……**对应**或**制衡**的关系?!
这个发现让她头皮炸开!
她还来不及细想,那镜面中的景象再次剧变!那黑暗核心仿佛被她的窥探激怒,猛地**膨胀**了一下,一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顺着那镜片与她的联系,**反向**冲击而来!
“噗——”
云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手中的“照影”镜也脱手滚落。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又极其近切的、带着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嘶吼**,不知是来自那黑暗核心,还是来自……她自己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