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模糊、歪歪扭扭的符号,与其说是刻意划下,不如说更像是她剧痛挣扎时,指尖无意识沾染鲜血,在地面上拖曳出的痕迹。它不像文字,更非图案,只是一道扭曲的、暗红色的划痕,混杂在血污与灰尘之中,毫不起眼。
若非云微此刻心神紧绷,对任何一丝异常都投以十二分的关注,绝难发现。
她怔怔地看着那道划痕,心中并无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是她在意识模糊时,本能地留下了什么讯息吗?还是……这根本只是巧合?
然而,此刻的她,已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不寻常,都可能成为黑暗中指引方向(或通往更深渊)的微光。她挣扎着,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匍匐着挪到那道划痕旁边。
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刚刚包扎好的手掌,带来一阵阵刺痛。她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指尖颤抖地抚上那道暗红的血痕。
触感并无特别。只是干涸的血迹。
她不死心,指尖顺着划痕的轨迹缓缓移动,试图从中解读出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像她此刻混乱的心绪,找不到任何头绪。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袭来。难道真的只是她多想了吗?
就在她准备放弃,颓然靠回墙壁时,指尖无意中按压到了划痕末端某块地砖的边缘。那块地砖,似乎……比旁边的略微松动一丝?
极其细微的差别,若非她全身心地投入感知,几乎无法察觉。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冷宫年久失修,地砖松动本不稀奇。但结合那无意瞥见的银霜炭,结合这道莫名的血痕,这细微的松动,便显得格外可疑。
求生的欲望和对真相的执念,如同濒死的灰烬中骤然蹦起的火星。她强撑着精神,用左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抠住那块地砖的边缘,尝试着用力。
地砖纹丝不动。她的力气太微弱了。
她喘息着,目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了那支被她紧紧攥在右手、簪头图腾光芒已渐趋微弱的金簪上。簪身坚硬,末端虽不尖锐,却或许可以借力。
她调整姿势,将金簪较粗的一端抵住地砖边缘的缝隙,用身体的重量和残存的气力,艰难地向下压,向上撬。
一下,两下……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尚未干涸的血污混合。虚弱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在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后,“咔”一声轻响,那块地砖被她撬开了一条窄缝!
一股混合着陈年霉味和……一丝极淡炭火气的味道,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云微精神一振,顾不上疲惫,用金簪和手指合力,一点点将那块地砖彻底掀开!
地砖之下,并非实心地基,而是一个被掏空的、约莫巴掌大小的浅坑。坑底,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一小截与她之前在那宫女袖中瞥见的、一模一样的银霜炭。
几张边缘毛糙、似乎是从某种册子上撕下的、空白的浅黄色纸张。
还有……一小撮用油纸包着、颜色暗沉、散发着淡淡苦涩药味的粉末。
这是……?
云微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首先拿起那截银霜炭,入手冰凉沉实。她又展开那几张纸,上面空空如也。
如何传递信息?用炭写字?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意识到,那名袖藏银霜炭的宫女,或许并非无意间携带,而是……这冷宫之中,存在着一条极其隐秘的、用银霜炭书写传递消息的途径!而这地砖下的浅坑,就是一个联络点!
那宫女,是送信人?还是收信人?这信息,是传给谁的?是给她云微的?还是给这冷宫中可能存在的、其他被囚禁的人?
无数疑问涌现。但她此刻无暇深究。她必须尝试!
她拿起银霜炭,在那浅黄色的纸张上,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字:
**“是谁?”**
炭笔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灰色痕迹,果然流畅不晕染。
写完后,她将纸条小心地放回浅坑,重新盖好地砖,并仔细地将周围的血污和灰尘拨弄回去,尽量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靠在墙边大口喘息,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焰。无论对方是敌是友,这至少是一个变数,一个可能打破眼下死局的机会。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窗外天色由昏暗转为漆黑,又由漆黑透出微茫的晨曦。
体内的“朱颜烬”毒性似乎被虎符图腾的力量暂时平衡,不再发作,但那虎符图腾本身的光芒也已微弱到几乎看不见,那缕父亲的气息更是缥缈难寻。虚弱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时,殿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不是沈砚,也不是白日里清理的宫女。
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盯住那块松动的地砖。
脚步声在殿门外停留了片刻,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随后,脚步声又悄然远去。
人走了!
云微立刻挣扎着扑到地砖旁,再次费力地将它撬开。
浅坑之中,她放下的那张纸还在,但上面,在她写下的“是谁?”下方,多了一行同样用银霜炭写就的、更加娟秀工整的小字:
**“故人。欲知云侯事,寅时三刻,西南角窗。”**
云侯!父亲!
云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止!对方知道父亲!对方要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事!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警惕同时攫住了她。故人?是谁?是敌是友?这会不会是沈砚另一个试探的陷阱?
但“云侯事”三个字,如同拥有魔力,彻底点燃了她心中对真相的渴望。无论是不是陷阱,她都必须去!必须知道父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落在那一小撮用油纸包着的药粉上。这是对方留下的?是毒药?还是……帮助她的东西?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包好,连同那截银霜炭和纸条,一并贴身藏起。然后,她迅速将地砖恢复原状,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墙边,计算着时辰。寅时三刻,天将亮未亮,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是最容易松懈的时刻。
她必须去。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