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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鞭子,裹挟着被愚弄的暴怒,狠狠抽在死寂的公堂上!那枚被高高举起的薄玉,在跳跃的烛火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其上混乱无序的刻痕,如同最恶毒的嘲笑,刺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沈侍郎!” 萧彻的目光死死钉在沈砚脸上,俊美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阴鸷之气几乎凝成实质,“这就是你星夜疾驰、信誓旦旦的‘重大疑点’?‘颠覆证据链的关键证物’?嗯?!” 最后一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公堂内的空气瞬间冻结。衙役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师爷脸上的谄媚彻底僵住,化为一片死灰。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沉沉压在沈砚肩头。

沈砚的脊背依旧挺直如松,深青色的官袍在烛火下映出沉稳的轮廓。面对萧彻雷霆般的怒火,他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迎视着萧彻几乎要喷火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那滔天的怒意,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殿下息怒。” 沈砚的声音依旧清朗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玉片之上刻痕虽看似无序,然其材质特殊,触手生温,显非凡品。且其出现时机、地点、传递者身份,皆与云知恒流放线索高度吻合。” 他微微侧身,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云知微,那一眼极快,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其中是否蕴含着某种深意。

“臣观其纹路走向,” 沈砚的语速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虽非舆图,却隐隐暗合某种失传的密文排布规律。臣大胆推断,此物非是废片,而是开启真正密信或另一关键证物的‘钥匙’!需辅以特定手法或……特定媒介,方能显其真容!”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炯炯,直视萧彻,“请殿下将此物暂交刑部秘库,容臣召集精通古文字与机关术的能吏,三日之内,必给殿下一个明确交代!若届时仍无结果,臣愿领失察之罪!”

“钥匙?” 萧彻眼中的暴怒被沈砚这番滴水不漏、又极具说服力的言辞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狐疑的审视。他捏着玉片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沈砚的话,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这看似无用的废片,真的藏着更深层的秘密?是开启云知恒传回之物的钥匙?还是……沈砚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地上瑟瑟发抖的云知微,眼神锐利如刀。沈砚说需要特定媒介……这媒介……莫非就在这女人身上?或者……她根本就知道开启的方法?

“哼,” 萧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捏着玉片的手指缓缓松开,任由那冰冷的玉片在他掌心滚动,折射着变幻莫测的光,“沈侍郎言之凿凿,本王倒要看看,这把‘钥匙’,三日后能开启什么惊天秘密!” 他猛地将玉片攥紧,收入袖中,动作带着一丝不甘的狠戾。

随即,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云知微,那眼神中的审视和探究几乎要化为实质:“至于你,云知微……”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沈侍郎既为你求了这三日之期,本王便再容你苟延残喘三日!不过……” 他话锋陡然一转,寒意凛冽,“若三日后,这‘钥匙’打不开任何东西,或者让本王发现你有丝毫隐瞒……”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绞索,瞬间勒紧了云知微的脖颈!拶指之刑虽暂免,三日后的威胁却如同悬顶之剑!

“来人!” 萧彻不再看云知微,仿佛她已是一具死物,“将此逆犯押回死牢!严加看管!没有本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特意加重了“任何人”三个字,冰冷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一旁的沈砚。

“喏!” 狱卒头目如蒙大赦,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上来,粗暴地将云知微从地上拖拽起来!

冰冷沉重的铁链再次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膝盖的剧痛,手腕被磨破的刺痛,以及刚刚死里逃生的虚脱感混杂在一起,让她浑身绵软无力,如同破败的布偶,只能任由狱卒拖行。她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着转身,向着公堂外那象征着更深地狱的死牢方向走去。

就在她即将被拖出公堂门槛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依旧站在公堂中央、身影挺拔如孤峰的沈砚。他微微垂着眼睑,侧脸的线条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和……沉重?仿佛刚才那番力挽狂澜、为她争得三日喘息之机的言辞,耗尽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气力。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真的在帮她?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得到她怀中那另一片刻着“灰归海”的玉片?

巨大的疑问和更深的冰冷瞬间淹没了云知微。她猛地扭回头,不再看那个身影,任由狱卒将她拖入外面更深沉的黑暗之中。每一步,脚镣拖在冰冷的石板上,都发出刺耳的、如同丧钟般的回响。

死牢。名副其实。

比柴房更加阴冷、潮湿、绝望。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霉味、血腥味和某种东西腐烂的恶臭。狭窄的石室,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气孔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和空气。石壁上布满深色的、不知是苔藓还是陈旧血迹的污迹。角落里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恶臭的烂稻草。唯一的光源是门外走廊上永不熄灭、昏黄摇曳的一盏气死风灯,将栅栏的影子狰狞地投射在墙壁上。

铁链被粗暴地解开,云知微被狠狠推搡进石室,踉跄着扑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渍。狱卒“哐当”一声锁上沉重的铁栅门,脚步声渐渐远去,将她彻底遗弃在这片死寂的黑暗深渊。

身体各处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膝盖、手肘、被铁链磨破的手腕、被门板夹伤的手指……还有心口那被绝望和冰冷反复撕扯的地方。她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濒死的幼兽,连颤抖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心跳,听到角落里老鼠啃噬着什么发出的窸窣声,听到远处不知哪个牢房传来断续的、痛苦压抑的呻吟……

哥哥……“灰归海”……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摸索着探入囚衣的心口位置。指尖触碰到贴身内衬暗袋里那冰冷的硬物——那半截断簪,以及……那片刻着哥哥绝笔的薄玉。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掏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玉片上的字迹,但那凹凸的刻痕,那冰冷的触感,如同哥哥最后的指尖,触碰着她破碎的灵魂。她将玉片紧紧贴在冰冷的脸颊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

“哥……” 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沫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轻得像叹息,却蕴含着无尽的悲恸和绝望。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玉片上,也滴在身下污浊的地面。

骨灰……归海……哥哥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他用自己的骨灰……传递了什么?这玉片……就是答案吗?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巨兽,瞬间将她吞噬。她蜷缩着,身体因为无声的恸哭而剧烈地颤抖。怀中的断簪尖锐的茬口深深硌着她的掌心,带来持续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般的剧痛。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泪水流干,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即将坠入昏沉的边缘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死牢走廊冰冷的地面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脚步声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与这死亡之地格格不入的从容。

云知微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这脚步声……这脚步声她刚刚才听过!在柴房门外,那个杀死西北杀手、又从容收走凶器的人!那个让她恐惧到骨髓里的、无声的注视!

他……他怎么会来这里?!萧彻刚刚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他是谁?!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牢房门外。

昏黄摇曳的灯光,将一道颀长挺拔、穿着深色衣袍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牢房内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云知微蜷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同真正的尸体,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她死死闭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狂跳的心脏和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是他!绝对是他!他来干什么?是来取走她怀中这最后一片玉?还是……来灭口?

门外的人,没有立刻动作。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种极其平稳、仿佛亘古不变的呼吸声。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云知微甚至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穿透厚重的铁栅栏,落在她蜷缩的身体上,落在她紧握玉片的手上。冰冷,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她藏起了另一片玉!

就在云知微的神经绷紧到即将断裂的边缘时,门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沉重的无奈?

云知微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是金属锁链被轻轻拨动的、极其细微的“叮”声。不是开锁,更像是……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冰冷的铁链。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却是向着远离牢房的方向,不疾不徐,沉稳依旧。一步一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云知微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死牢走廊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牢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昏黄的灯光在栅栏外无声摇曳,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云知微依旧像一尊石像般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冷汗早已浸透囚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右手掌心,那片刻着“灰归海”的薄玉,几乎要被她的体温和汗水焐热。

他……走了?

他到底是谁?那声叹息……又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和冰冷。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右手上。指缝间,露出那枚小小的、冰冷的玉片。

哥哥……

她缓缓摊开掌心。借着门外昏黄摇曳的灯光,她终于可以清晰地看到玉片上那行力透玉背、刻骨铭心的小字——

“灰归海”。

三个字,如同三道带血的诅咒,冰冷地刻在玉上,也刻在她的心上。

骨灰……归海……

一个冰冷彻骨、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哥哥用自己的骨灰……传递了消息?这玉片本身……难道就……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行小字,摩挲着旁边那个微小的、水滴状的凹陷。之前柴房里那声轻微的机括弹动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这玉片……能裂开……里面……会不会还藏着什么?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她死寂的心底轰然燃起!萧彻和沈砚都在找它!门外那个神秘人也在觊觎它!这玉片留在这里,留在她身上,根本就是催命符!她保不住它!任何人都保不住!

与其让它落入那些豺狼手中,玷污了哥哥用生命和骨灰换来的东西……不如……

她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将那片冰冷的薄玉塞入口中!动作快得如同闪电!

玉片入口冰凉坚硬,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的灰烬气息和海腥味。她甚至来不及品尝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用尽全身的力气,梗着脖子,拼命地向下吞咽!

“呃——!”

巨大的异物感瞬间卡在喉咙深处!尖锐的玉片边缘狠狠刮过娇嫩的喉管黏膜!剧痛和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眼前瞬间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她蜷缩在地,如同离水的鱼,痛苦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可怕的、濒死的“嗬嗬”声!泪水混合着无法抑制的涎水汹涌而出!

她死死抠着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试图缓解那撕裂般的痛苦,同时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调动着喉咙深处每一块肌肉的力量,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向下挤压!吞咽!再吞咽!

喉咙仿佛被烧红的铁钎贯穿!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额角的青筋暴起,冷汗如浆涌出!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尖锐的玉片在食道里缓慢而艰难地移动,刮擦着内壁,带来一阵阵令人晕厥的剧痛和强烈的恶心感!

“嗬……嗬……”

她像濒死的野兽般在地上翻滚、抽搐,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抓挠出深深的痕迹,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呜咽。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渐渐模糊,眼前的光影开始旋转、发黑……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活活噎死、彻底坠入黑暗的刹那——

“咕咚!”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声响,终于从她的喉咙里传来!

那枚冰冷尖锐、刻着“灰归海”的薄玉,带着哥哥最后的绝望和秘密,终于被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强行吞了下去!

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喉咙里火辣辣一片,仿佛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在冰冷污浊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息着带着浓重霉味和血腥味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喉间撕裂般的痛楚!

成功了……她成功了……

泪水混合着涎水、血沫(喉咙被刮破渗出的血丝)糊满了她的脸颊。她蜷缩着,身体因为疼痛和剧烈的喘息而不断抽搐。右手掌心,只剩下那半截冰冷的羊脂白玉断簪,尖锐的茬口深深硌着她的皮肉。

然而,就在这劫后余生般的喘息稍稍平复、意识稍稍回笼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诡异的灼热感,猛地从她刚刚吞下玉片的位置——胸腔深处——轰然爆发开来!那感觉来得如此猛烈,仿佛她吞下的不是冰冷的玉片,而是一块烧红的炭火!灼热的痛感迅速蔓延,顺着食道向上灼烧着喉咙,向下则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灌满了她的胃部!

“唔……” 云知微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腹部。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囚衣!那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伴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她内脏的麻痒感!更可怕的是,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海腥味和骨殖焚烧后的灰烬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喉咙深处翻涌上来!

她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那股诡异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充斥着她的口腔和鼻腔!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内部仿佛有一场无形的烈火在疯狂燃烧!

这……这是怎么回事?!哥哥的骨灰……这玉片……有毒?!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她!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呼救,但喉咙的剧痛和胸腔内那疯狂的灼烧感让她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内部那麻痒与灼痛交织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同时刺扎着她的五脏六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头、鬓角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

“吱呀——”

沉重的铁栅门锁链,毫无预兆地再次被拉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紧接着,牢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昏黄摇曳的灯光,瞬间涌入狭小的囚室,将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云知微暴露无遗!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无声地伫立在牢房门口,背对着走廊的光源,面容隐在深沉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深莫测的寒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冰冷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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