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指尖轻拂过泛黄的残卷,纸页边缘蜷曲的焦痕仿佛仍残留着百年前那场大火的余温。残卷中央,“无根”二字被暗褐色的血渍浸染,晕开的纹路如同一朵在狂风中挣扎的墨色云团,正如此刻他胸中翻涌不息的心绪。那些洇开的血迹顺着纸页的褶皱流淌,恰似命运的脉络,缠缠绕绕,看不真切。
“这字迹……”叶灵凑近前来,发间银饰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她指着残卷上的笔画,“和你玉佩背面的刻痕简直如出一辙。”
林风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墨玉双鱼佩,玉佩内侧那个小小的“风”字,笔画转折间的力道与残卷上的字迹分毫不差。三天前,在玄冰窟底层那处被冰封的暗格里找到这卷残卷时,他指尖凝聚的灵火险些失控将其烧成灰烬——并非因紧张失措,而是残卷上萦绕的灵力波动太过诡异,仿佛有无数根细小锋利的冰针,正顺着他的经脉往识海里钻,刺得他神魂阵阵发紧。
君无痕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玄铁长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半寸,凛冽的寒光映着他眼下因连日未眠而泛起的青黑。“别用灵识探查。”他的声音比玄冰窟里万年不化的冰棱还要冷冽,“这纸上布有‘噬灵纹’,方才我试着扫过一眼,识海像是被万千钢针同时扎刺,剧痛难忍。”
林风猛地收回探入残卷的灵力,指腹已泛起一层细密的血珠,那是灵力被噬灵纹反噬的痕迹。就在此时,残卷上那些扭曲缠绕的符文突然亮起幽蓝的微光,在洞窟里跳动的火光中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条细小的墨色小蛇,顺着他的指尖往手臂上攀爬。叶灵眼疾手快,迅速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扣在他手腕上,鼎身雕刻的饕餮纹骤然亮起金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才将那些诡谲的符文挡在寸许之外,任凭它们如何冲撞都无法逾越。
“是‘影阁’的手法。”叶灵转动青铜鼎底部的旋钮,鼎身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我祖父留下的笔记里曾提及,这种噬灵纹是以活人的灵根碾碎后混合朱砂绘制而成,专用来侵蚀修仙者的识海,一旦被缠上,轻则灵识受损,重则沦为没有神智的傀儡。”
君无痕手中的玄铁剑突然“嗡”地一声震颤,剑穗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一阵刺耳的尖鸣,打破了洞窟里的沉寂。他猛地转身,剑尖斜指洞外,眼神锐利如鹰:“有人来了。”
洞外呼啸的风雪声陡然变了调子,原本自然的簌簌声中,夹杂着某种硬物被硬生生捏碎的脆响,仿佛有无数片雪花在瞬间被碾成齑粉。林风迅速将残卷对折成细条,塞进双鱼佩的夹层里,墨玉的冰凉瞬间压下了残卷上符文传来的灼热感。叶灵已将青铜鼎收入袖中,同时反手抛出三枚铜钱,铜钱落地时竟诡异地都立了起来,边缘隐隐泛着不祥的黑气。
“是‘阴差’。”她低咒一声,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傀儡,往傀儡嘴里塞了片枯叶——那是用百年古柏叶炼制的“替身叶”。“他们是影阁专门负责清理痕迹、搜捕漏网之鱼的爪牙,只要被盯上,要么被抓去活生生碾碎灵根炼制噬灵纹,要么……”
话未说完,洞外传来一阵骨头摩擦雪地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一条断腿在雪地里艰难行走,每一下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林风往洞口挪了半步,借着洞外雪光看清了来人——那“东西”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道袍,半边脸已经冻成青紫色,皮肤下的血管如蛛网般凸起,裸露在外的肋骨上还插着半截锈迹斑斑的箭簇,箭杆上隐约可见“清虚”二字。
“是清虚门的人。”君无痕的剑压得更低,剑身在火光下泛着森然冷光,“三个月前,清虚门一夜之间被灭门,据说从掌门到杂役,连看门的狗都没留下活口,当时修仙界还传得沸沸扬扬。”
那“阴差”突然僵硬地抬起头,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不断蠕动的黑雾,散发着噬人的寒意。它咧开嘴,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牙缝里还塞着些许暗红的碎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破风箱在拉扯,同时朝着洞内缓缓伸出一只冻得发紫、指节扭曲的手。叶灵祭出的木傀儡突然“活”了过来,迈着小短腿冲向阴差,一把抱住它的脚踝,傀儡身上绘制的符咒瞬间燃起幽绿色的火焰,那是专门克制阴邪之物的“离魂火”。
“快走!”叶灵拽了林风一把,语速急促,“这只是引开我们注意力的先锋,真正的阴差小队至少有五人,木傀儡顶多撑半柱香的时间。”
君无痕却没有动,剑尖依旧稳稳地指着阴差:“他手里攥着东西。”
林风这才注意到,那阴差残缺的断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碎裂的玉佩,玉面上的纹路与他腰间双鱼佩上的图案正好能对上一半,显然本是一体。他刚想开口提醒,君无痕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剑光劈开漫天风雪,带着一道凛冽的寒气直斩阴差的手腕。
“小心!”林风失声大喊。
话音未落,阴差的手腕突然像没有骨头的面条般软了下来,断口处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无数条细如发丝的白色丝线,丝线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弧度,瞬间缠住了君无痕的剑身。叶灵甩出的铜钱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铜屑,却被那些白线一一粘住,聚成一团沉重的铜球,坠落在雪地里。林风迅速摸出一张火符,刚要注入灵力,就见阴差的身体突然像被吹了气的皮囊般膨胀起来,原本插在肋骨上的箭簇“噗”地一声飞射而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君无痕的后心。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箭簇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弹开,落在雪地里发出滚动的声响。林风转头,看见叶灵正举着一个黄铜罗盘,盘面上的指针正疯狂转动,边缘的刻度因灵力剧烈消耗而烧得通红。“是‘定魂盘’!”她紧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我只能定住它三息时间!”
君无痕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收回长剑,剑身上的冰纹骤然亮起,将缠在剑上的白线冻成冰碴,轻轻一抖便碎裂开来。他反手一剑刺穿阴差的胸膛,黑雾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在空中聚成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啸,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毒。林风趁机冲过去,一把夺过阴差手里的碎玉,指尖刚触碰到玉面,就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那碎玉竟像活物一般,狠狠咬了他一口,钻入皮肉之中。
“走!”君无痕拽着他往后急退,同时将长剑插入地面,冰棱从剑刃两侧迅速蔓延,瞬间筑起一堵厚实的冰墙,暂时阻隔了洞外的威胁。
三人退回洞窟深处,叶灵迅速用石块堵住入口,又在石堆上快速画了一道隐匿符,符文隐入石中,散发出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波动。直到洞外的风雪声被彻底隔绝,她才脱力般瘫坐在地,掏出一个水囊狠狠灌了一大口,喘着气道:“这只阴差被炼化的时间不长,灵智还没完全消散,保留着一丝生前的本能,不然刚才那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林风摊开手心,碎玉正深深嵌在他的皮肉里,与腰间玉佩相对的位置隐隐发烫,仿佛有两股力量在相互呼应。他试着用灵力去推挤,碎玉却钻得更深,露出的部分显露出完整的双鱼戏水纹——原来这碎玉才是双鱼佩缺失的另一半。
“残卷上的字,”君无痕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林风流血的手心,语气凝重,“和清虚门的镇派心法《无尘诀》上的笔迹极为相似,尤其是那个‘无’字的起笔,带着他们独有的‘藏锋势’。”
叶灵猛地从地上坐直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是说,清虚门灭门之事,可能和林风的身世有关?”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抠出嵌在肉里的碎玉,将两半玉佩拼合在一起。墨玉相接的瞬间,藏在夹层里的残卷突然自行滑了出来,“啪”地一声摊开在地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字迹此刻清晰了许多,开头“无根”二字的下面,多出了一行小字,墨迹仿佛刚干涸不久:“清虚七子,以命为引,封影于无妄渊。”
“无妄渊……”叶灵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忌惮,“那是修仙界人人谈之色变的禁地,据说里面不仅有吞噬灵力的瘴气,还有无数上古凶兽,从古至今,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君无痕手中的玄铁剑又开始震动,这次却不是因为危险预警,而是剑穗上的青铜铃铛在轻轻摇晃,发出柔和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他低头看着剑穗,若有所思道:“我师父曾说过,二十年前,他在无妄渊边缘游历时,救过一个被黑衣人追杀的婴儿,那婴儿脖子上就戴着半块双鱼佩,和林风这块一模一样。”
林风的心猛地一跳,玉佩贴合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的暖流,残卷上的符文开始顺着玉佩往上攀爬,在他手腕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记,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洞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这次绝不止五人,雪地里传来的“咯吱”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有一支军队正在逼近。
叶灵迅速收拾起散落的东西,将青铜鼎顶在头上,鼎身的饕餮纹再次亮起,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看来影阁不想让我们带着这个秘密离开,是打算在这里灭口了。”
君无痕的长剑已完全出鞘,剑身在火光中流转着冷冽的寒芒,映出他坚毅的侧脸:“那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玄冰窟里。”
林风握紧了手中合二为一的双鱼佩,残卷上的字迹仍在不断浮现,最后缓缓定格在“林风”二字上,笔力苍劲,仿佛带着某种期许与决绝。他突然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从他记事起就佩戴着这半块玉佩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走进这场跨越二十年的阴谋与宿命里。
洞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封堵入口的石块在剧烈震动中簌簌落下,缝隙里已能看到外面闪烁的幽蓝鬼火。林风将残卷重新藏好,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无妄渊,去不去?”
叶灵笑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对未知的危险充满了期待:“不去闯一闯,怎么对得起这些追来的‘大礼’?”
君无痕没有说话,只是往洞口挪了半步,用剑挑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屈指轻轻一弹。石块呼啸着飞出洞外,随即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绿色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林风深吸一口气,手腕上的印记灼热如火焰,仿佛在催促着他前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无根”二字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而是藏着身世真相的钥匙。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无妄渊深处,一定有他真正的根,有他必须面对的过往。
洞门在“轰隆”一声巨响中轰然碎裂的瞬间,林风体内的灵力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涌入双鱼佩,墨玉绽放出耀眼的青光,穿透漫天风雪,在无数阴差的嘶吼声中,照亮了那条通往无妄渊的未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