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庄园主卧内,张晓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气得手指都在发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她刚刚那通打给儿子周蓓的电话,非但没能把儿子劝回来,反而像点燃了一个火药桶,炸得她心肝肺肺肾都在疼。
她几乎是跌坐在梳妆台前的软凳上,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而惊怒交加的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儿子,怎么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孩,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尖锐、如此……愚蠢!
“混账小子!”她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力感,“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糊涂东西!”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伤心。周蓓最后那几句为了那个女孩不惜与家庭决裂、甚至仰仗对方家世的话,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透了一个母亲的心。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仪态,快步走向书房。这件事,她必须立刻告诉周志远,儿子已经魔怔到快要无可救药了!
书房里,周志远刚刚又打发走一个前来“道喜”的电话,脸色冷峻如冰。看到妻子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神色惊慌愤怒,他眉头立刻蹙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志远!不好了!小蓓他……他真是要气死我了!”张晓云冲到书桌前,话还没说完整,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语无伦次地把刚才电话里的争吵内容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周蓓那句“美子她爸有钱”和“不回来”。
“……他还说!还说那个女孩的爸爸过两天就要到上海来了!他这是想干什么?要让对方家长来提亲吗?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家?还有没有你和我?!”张晓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充满了绝望和恐慌。
周志远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冷,仿佛极地永不融化的寒冰。直到妻子说完,急促地喘息着,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张晓云几乎要崩溃了,丈夫的冷静在她看来近乎冷漠,“儿子都要跟别人跑了!都要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了!你就一句‘我知道了’?!”
“不然呢?”周志远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妻子身上,“像你一样,跟他电话里大吵大闹,把他最后一点理智也吵没,让他更加铁了心跟我们对立?还是我现在立刻派人去酒店,把他强行绑回来,锁在家里?”
张晓云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现在正在情绪头上,那个女孩就是他对抗全世界的借口和旗帜。我们越是激烈反对,他越是觉得自己的爱情悲壮伟大。”周志远的声音冷冽而清晰,分析得残酷而透彻,“他说对方有钱?很好。这说明他潜意识里,也并非完全不懂现实的重量,只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选择性地忽视了。”
他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定:“他说那女孩的父亲要求?我知道了。来了也好。”
“来了也好?!”张晓云惊愕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周志远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正好,让我亲自会一会这位樱井先生。看看他培养出这样一个‘恰好’俘获我儿子心的女儿,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带着怎样的‘诚意’而来。”
他回到书桌前,拿起内部电话,直接命令道:“阿力,重点查樱井隆一郎此次来华的真正目的,具体行程,见了哪些人,尤其是,是否与我们有业务往来或竞争关系的企业有接触。要快,在他见到小蓓之前,我要看到报告。”
放下电话,他看着依旧惶惑不安的妻子,淡淡道:“至于小蓓的卡,暂时不用停。让他花。让他继续带着那个女孩,见识见识所谓的‘上流社会’是什么样子。也让他尝尝,离开周家光环,仅凭他自己,或者说仅凭他那所谓的‘爱情’,究竟能换来多少真正的尊重和笑脸。”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冷酷和洞察。他太了解这个圈子的现实和拜高踩低。现在那些对周蓓和由美子笑脸相迎的人,有多少是冲着他周志远的面子?一旦周蓓被周家明确放弃的风声放出去,那些笑脸还会剩下几分?
张晓云似乎有点明白丈夫的用意了,但想到儿子可能要面对的冷遇和挫折,心里又是一阵揪痛:“可是……那样小蓓会不会太难受了……”
“不受点挫折,他永远长不大,永远活在自以为是的幻想里。”周志远毫不心软,“这件事,你必须和我站在一边。不能再心软私下联系他,更不能给他任何经济支持。我们要做的,就是冷处理。让他自己去碰,去疼,然后自己做出选择。”
张晓云看着丈夫坚毅而冷峻的侧脸,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奏效的方法,尽管残忍,却不得不为。她无力地点点头,泪水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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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酒店里的周蓓,在挂断母亲的电话后,也陷入了一种烦躁和逆反交织的情绪中。他觉得父母根本不理解他,只会用金钱和地位来压他,侮辱他纯洁的感情。
“怎么了,小蓓君?是伯母的电话吗?是不是因为我……”由美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自责。
“不关你的事!”周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是他们!他们永远都是那一套!以为有钱就能掌控一切!包括我的人生!”
由美子轻轻抱住他的手臂,柔声安慰:“别生气了,小蓓君。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感情是真诚的,坚持下去,伯父伯母总有一天会理解的。”她顿了顿,眼中充满期待,“等我父亲来了,他也可以帮我们说说好话。父亲大人他,很欣赏你的。”
听到由美子提起她父亲,周蓓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仿佛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和认同感:“对!等伯父来了就好了!伯父是明白人!”
他完全沉浸在了这种虚幻的支撑感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父亲的“欣赏”背后,可能隐藏着怎样的算计和目的。他更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布下了冷静而致命的网,正在静待着对方的到来,以及他自己撞向南墙的那一刻。
黄浦江上货轮的汽笛声隐约传来,仿佛预示着这场因跨国恋情引发的家庭战争与商业暗战,即将随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迎来新的拐点。冰层之下,暗礁密布,而年轻的航船,却正满怀“爱情”的勇气,直直地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