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逃生筏在光怪陆离的维度乱流中艰难前行,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狂暴的能量潮汐撕碎或吞没。护罩光芒明灭不定,全靠顾屿和叶清澜轮流输出力量勉强维持。
旅程枯燥而漫长,时间感变得模糊。除了偶尔需要合力稳住筏子,抵挡特别剧烈的能量漩涡外,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沉浸在恢复和调息中。顾屿不断熟悉着心口锚点与青藤网络若即若离的感应,叶清澜则细细感悟着手链上那颗宝石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温热指引。
那遥远的共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虽然微弱,却坚定地存在着,给予他们唯一的方向和希望。
“感觉更清晰了一些。”叶清澜忽然开口,指尖轻触手腕上的宝石,“那种呼唤里…除了同源的生命回响,好像还多了一丝…哀伤?还有一种很古老的沉寂感。”
顾屿也点了点头,心神沉入锚点:“我这边也是。能感觉到那个方向的空间结构似乎…很脆弱,有很多破碎的痕迹,像是一个受过重创的世界残骸。”通过锚点感知宏观的空间状态,是他新发现的能力。
目标似乎并非欣欣向荣的乐土,而更像是一片文明的坟墓。但这并未让他们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前往的决心——无论是遗迹还是坟墓,都可能藏着线索,甚至传承。
在经过一段异常混乱、需要两人竭尽全力才冲过的湍流区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乱流稍稍平复,而在视线的尽头,一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由破碎大陆、扭曲星骸和凝固能量构成的庞大废墟群,静静悬浮在维度虚空之中。它死寂、苍凉,仿佛一个巨人的尸骸,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惨烈的终结。
而叶清澜手链上的宝石,此刻散发出的光芒和热度达到了顶峰!共鸣的源头,就在那片废墟深处!
两人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逃生筏,避开那些巨大的、缓慢移动的碎片,向着感应最强烈的方向深入。
最终,他们停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仿佛某种殿堂穹顶的巨大弧形金属板上。将其作为临时据点后,两人决定徒步探索。
踏入废墟内部,一种前所未有的古老与死寂感扑面而来。空气(如果还有的话)中弥漫着尘埃和能量彻底冷却后的味道。巨大的廊柱断裂倾颓,奇异的、非金非石的建筑材料上布满了岁月的蚀痕和战斗留下的创伤。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秩序之塔的冷峻科技感截然不同,更加恢弘、精致,带着一种生命的韵律感,即便已然破败,依旧能感受到其昔日的美好。
“看这些纹路…”叶清澜蹲下身,拂去一面断裂墙壁上的厚厚尘埃,露出了下面精美的浮雕。那上面雕刻着无数繁复而优雅的藤蔓与星辰图案,藤蔓缠绕着星辰,星辰点缀着藤蔓,彼此共生,蕴含着某种深邃的法则意味。更重要的是,这些图案的构成方式,与她所修习的织命者秘法中的基础符文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却更加古老和完整!
“这里…很可能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织命者文明遗迹!”叶清澜的声音因激动和敬畏而微微颤抖。她仿佛触摸到了自身传承的源头。
顾屿也感知着四周。他心口的锚点在这里异常安静,青藤的力量似乎与这片遗迹的气息十分融洽。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片死寂之下,残留着非常非常淡薄、却极其顽固的虚空腐蚀气息,仿佛一场惨烈大战后未能完全洗净的血污。
他们沿着残破的廊道深入,来到一个相对保存完好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干涸的池子,池底似乎原本镶嵌着什么,如今只剩一个巨大的凹坑。四周的墙壁上,则刻满了更加复杂、动态的壁画。
壁画讲述着一个故事:一个繁荣的、与植物和星辰共生的文明…虚空的阴影突然降临,吞噬星辰,腐蚀藤蔓…无数的光之织命者奋起反抗,编织巨大的网络与屏障…最终,文明陨落,网络破碎,只有零星的光点逃向深空…
最后一幅壁画,显示的是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树木(或者说,是树木形态的网络节点)在虚空围攻下逐渐枯萎崩解,其核心处,一点微光被强行送出的场景。
那点微光的形态,竟与叶清澜手链上那颗发热的宝石,有几分神似!
“这颗宝石…难道是…”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叶清澜心中浮现。
就在两人沉浸于发现古老传承的震撼中时,顾屿脸色猛地一变!
他心口那一直安静存在的锚点,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灼痛!紧接着,一种冰冷、粘稠、充满贪婪和…某种全新计算意味的“注视感”,跨越了无尽空间,骤然降临!
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它…它又来了!”顾屿捂住心口,冷汗瞬间渗出,“不对…感觉不一样了…它好像…‘看’得更清楚了!”
通过锚点,他模糊地“看”到——在遥远维度乱流的某片阴影中,无数虚空能量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具秩序性的方式汇聚、编织,最终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轮廓!那轮廓,竟然在拙劣地模仿着之前“扫除者-19”那纯白梭形飞船的形态!
虽然依旧是能量体,但其结构稳定性、能量利用效率,远超之前那种混乱的触手形态!
更可怕的是,顾屿能清晰地“听”到那通过锚点传来的、不再是单纯贪婪咆哮的低语:
【定位…持续…】 【目标…青藤载体…织命者印记…】 【解析…结构…模仿…优化…】 【追踪…不可丢失…】
它不再仅仅是依靠本能追逐,而是在学习、分析、计算!它甚至能精准地识别出他们两人各自的力量特质(顾屿的青藤载体,叶清澜的织命者印记)!它被“扫除者”放逐的经历,非但没有摧毁它,反而刺激它进化出了更高级的、更危险的狩猎智慧!
那艘由虚空能量模仿构成的“幽灵舰船”,锁定了他们此刻的位置,开始加速驶来!速度远超他们的逃生筏!
致命的危机,以更加恐怖的形式,再次追猎而至!
“快!我们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能对抗它的东西!”顾屿急声道,目光快速扫过大厅,最终落在中央那个干涸的池底凹坑上。他有一种直觉,那里原本存放的东西,或许是关键。
叶清澜也强迫自己从震惊和恐惧中冷静下来。她快步走到池边,将手腕上那颗发热的宝石贴近凹坑。
嗡——!
宝石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与凹坑的边缘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道道微弱的光线从凹坑边缘亮起,迅速向上蔓延,激活了穹顶上早已黯淡的古老符文!
整个大厅微微震动起来,尘埃簌簌落下。
穹顶中央,那些被点亮的符文交织在一起,投射下一道柔和的光柱,正好笼罩了池子中央。光柱中,无数细小的、由光构成的织命者符文如同瀑布般流淌而下,其中似乎蕴含着海量的信息!
“这是…传承之光?!”叶清澜又惊又喜,她能感受到那光柱中蕴含的、无比纯正古老的织命者知识!
但这光芒的激活,似乎也消耗着遗迹最后残存的一点能量,极不稳定,随时可能熄灭。
与此同时,顾屿通过锚点感知到,那艘虚空幽灵舰船已经冲入了这片废墟星域,正精准地朝着他们所在的大殿方向疾驰而来!最多不过数分钟,就将抵达!
是立刻接受这看似宝贵却不知需要多少时间消化、且能量即将耗尽的传承之光?还是立刻放弃,利用这最后几分钟尝试逃亡?
传承近在眼前,希望微光闪烁;而身后,冰冷的猎手已扬起锋利的爪牙。
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