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腔怒火前来算账,可刚一落地,目光扫过李靖手中那眼熟的宝塔,再瞥见自己师父的神态,心头猛地一个激灵。
若在往日,被杀意冲昏头脑,他怕是早已不管不顾挺枪便刺。
但经方才七魄元君一番点拨,他此刻灵台清明了不少,瞬间便看懂了局势:师父不会允许自己杀李靖的,这是等着教训自己一顿。
电光火石间,哪吒脸上那腾腾的杀气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转而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蹦蹦跳跳地凑到太乙真人身边,扯着真人的袖子:
“师父~您看您,这是做什么呀?拿个塔出来怪吓人的。”
他歪着头,打量着李靖手中的塔,“我就是跟李总兵闹着玩儿呢,追着他跑跑,撒撒气嘛!
现在气撒完了,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师父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杀他的啦!”
李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尤其是那声“李总兵”,听着格外刺耳,他沉声道:“你……你叫我什么?”
哪吒瞬间收敛了笑容,小脸一板:“您年长于我,我若直呼其名,未免太过失礼。称您官职,岂不更合适?”
“你!你这不孝子!”李靖气得手抖。
“李总兵慎言。”
哪吒语气更冷,“你我之间,因果已清,恩断义绝。你,早已不是我爹了。”
李靖难以置信地看向太乙真人,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太乙真人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反而将目光投向哪吒,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奇和一丝欣慰。
他捋着胡须,似笑非笑地问道:“哦?你这顽劣小子,今日倒是开窍了?”
他似乎没想到哪吒竟能如此快地想通其中关窍,还演了这么一出。
哪吒见师父如此神态,心中大定,知道这关算是过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嘿嘿一笑,凑近师父,压低声音道:
“那不是您徒弟我聪明嘛!哪能真惹上弑父那么大的业障麻烦?揍他一顿出出气就行啦!”
“真人!不好了!”
哮天犬化为人形冲了进来,焦急万分,“弱水……弱水被放出天河了。
主人正在阻拦,但情况危急,主人让我来告知三姐和哪吒兄弟,千万躲好,别再掺和天庭的事了!”
太乙真人面色凝重,看向身旁的杨婵。
杨婵紧握宝莲灯,眼中虽有惧意,却更多是坚定:“我不能永远躲在二哥的庇护之下。弱水下界,人间必将沦为汪洋地狱,亿万生灵涂炭!
此刻它尚被阻于天界,还未彻底泛滥,正是阻止灾难的最后时机 说什么,我也要尽一份力。”
哪吒火尖枪一顿地:“就是!我哪吒是那贪生怕死、不讲义气的人吗?
拯救苍生这等大事,岂能少了我一份!”
太乙真人看着两位徒儿,眼中满是欣慰,点头:“好!好!皆具仁勇之心,方不愧为我道门中人!”
他目光转向一旁面色复杂的李靖,“李靖,你也一同前去吧。
人多力量大,望你等齐心协力,能在弱水彻底落下界之前,将其送回天河。”
李靖虽心中忐忑,但此刻亦知非计较私怨之时,拱手道:“敢不从命!”
一行人即刻驾云,直奔九天之上那混乱的源头而去。
————
九天之上,景象却出乎意料。
预想中的激烈对抗并未出现,反而是一片诡异的“祥和”。
但见天蓬元帅竟与弱水所化的朦胧女子身影相拥,于云端缓缓起舞,情意绵绵,周围还有不少不明所以的天兵天将围观。
弱水虽被暂时阻拦了下泄之势,但天蓬元帅显然已深陷其中,神情迷醉,全然忘了将其送归天河。
王母娘娘见状,又急又怒,派嫦娥仙子前去唤醒天蓬。
嫦娥仙子歌声清越,蕴含静心凝神之力,终是将天蓬从迷梦中惊醒。
然而,天蓬的清醒却瞬间激怒了弱水。
她感觉自己被欺骗、被抛弃,无尽的哀怨与愤怒爆发开来,滔天洪流猛地炸开,不再维持人形,化作四股毁灭性的磅礴水龙,咆哮着冲向不同方向,意图彻底淹没三界!
“不好!”众神惊呼。
天蓬元帅悔恨交加,奋起神力,拼命拦住其中一股。
杨戬施展神通,堪堪挡住另一股。
杨婵、哪吒、李靖等人合力,法宝尽出,艰难地拦截下第三股。
而那第四股最为汹涌的弱水,却直冲人界而去,眼看就要造成无边杀劫!
就在此时,一道青光闪过,穗安的身影悄然出现,拦在了这第四股弱水之前。
她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施展强力阻截,而是缓缓张开双臂,周身散发出无比纯粹而浩瀚的情欲本源之力。
这力量并非对抗,而是如同母亲呼唤游子,充满了理解、包容与引导的意味。
咆哮的弱水洪流在接触到这股力量时,竟猛地一滞,狂暴的气息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甚至传来一丝模糊的、仿佛依恋与委屈的情绪波动。
作为“情”之化身,它对执掌万情源头的穗安,有着天然的亲近与顺从。
穗安心中瞬间明了。
她假意施展了几个法诀,看似竭力阻拦却效果不彰,对着远方焦急的众神方向扬声道:“不好!我拦不住它!”
她并指如刀,竟生生剜下一只光华璀璨、蕴含无尽情绪流光的眼睛,抛给弱水。
“弱水!”
穗安强忍剧痛,“你不是想看看这世间吗?拿去!用这只眼睛,去看,去看清人间何处业障最深、怨气最重。”
穗安的眼睛融入弱水,瞬间,弱水仿佛被赋予了真正的视觉,它“看”到了人间滚滚红尘中,那些战争、欺骗、背叛、贪婪所凝聚成的漆黑业障之地。
“去那些地方!”
穗安的声音带着引导,“绕行一圈,去净化那些业障,然后停驻在一处无人荒芜之地,莫要伤及无辜生灵。”
弱水仿佛听懂了,不再肆意泛滥,而是如同一条被引导的巨龙,依言朝着业力深重之处盘旋而去,其所过之处,黑气弥漫,却奇妙地避开了人口稠密之地,
最终,在一片浩瀚无人的荒漠上缓缓停滞下来,不再移动,仿佛陷入了沉睡,只是其水体变得越发漆黑浑浊。
穗安脸色苍白,右眼伤口流光溢彩,正在缓慢愈合。
她望着被暂时引导控制的弱水,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大能的换血计划不可阻拦,但有些太放肆的人正好借助弱水清理。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像那些高人一样,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旗手,站在时光长河用千年万年的尺度来看待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