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新家燃气灶第一次“噗”地燃起蓝火苗时,我正蹲在厨房地板上撕泡沫垫。
你举着锅铲转过来,围裙上还沾着搬家时蹭的灰,眼里的光比灶火还亮:
“等会儿,让我听听这声音——”
说着就掏出手机对着灶眼拍视频,镜头抖得像在拍地震现场:
“快看快看,咱新家的第一簇火!”
蓝火苗舔着锅底,发出细碎的“滋滋”声,像无数只小蜜蜂在扇翅膀。
你突然关掉火,认真地把视频设成屏保:
“你看这火苗多稳,以后咱家的日子也得这么稳。”
我笑你小题大做,你却梗着脖子反驳,转身时手背被灶台的蒸汽烫得一缩,却还是不忘往我碗里堆双份青菜:
“我不爱吃绿叶菜,你多吃点。”
可我分明记得上周在超市,你抱着一颗西兰花说“这个炒着香”。
两碗面放在临时搭的木板桌上,筷子是从旧家带来的,边缘都磨圆了。
你端起碗吸溜一大口,面条挂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规划:
“以后早饭,吃你煮的溏心蛋,中午我炒回锅肉,晚上熬粥配你腌的小黄瓜……”
话没说完,就被油烟呛得直咳嗽,却还不忘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手忙脚乱的样子,活像一只没头苍蝇。
乔迁那天的太阳,毒得像要烧起来。
搬家公司的师傅把大箱子卸在楼下。
你摆摆手说“剩下的我们自己来”,转身就抱起最重的书箱往楼道冲。
那箱子我试过,压得手腕发酸,可你弓着背往上爬,脊梁骨在t恤上顶出个凸起的弧度,像一座被压弯却不肯塌的桥。
脚步声“咚咚”响,在楼道里撞出回声,等我慢吞吞爬上三楼,正看见你把箱子往地上放。
额角的汗滴在水泥地上,砸出个深色的小坑:
“你看,你未来老公的力气大吧?”
后来才知道,乔迁前一晚你根本没睡。
为了省下那笔不算少的搬家费,你揣着个手电筒就往旧家跑,把最重的几箱书一趟趟挪到楼下。
陈叔在传达室值夜班,说凌晨两点多看见你蹲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手指在那张被风吹得卷边的价目表上划来划去,见有货车经过就赶紧站起来招手。
“跟司机磨了足有半小时,”陈叔嘬着牙花子笑,“就为省五百块,小伙子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说‘省下来的钱,够给女友买一支新口红’。”
他学你梗着脖子说话的样子时,我正摸着你后颈那块脱皮的地方——
白天扛箱子被太阳烤的,皮肤又烫又糙,像揣了个晒得半融的小太阳。
你一趟趟在楼道里穿梭,皮鞋后跟早被台阶磨掉了半块皮,露出里面发白的橡胶底,每走一步都“吱呀”响。
我蹲下去想帮你拍掉鞋上的灰,指尖刚碰到鞋帮,就看见你脚踝那道旧伤又红了——
去年,搬瓷砖时崴的,当时医生捏着片子说“至少养三个月,千万别负重”,你却总拍着腿说“早好利索了”。
“歇会儿吧。”我扯着你汗湿的袖口,声音发颤。
你却反手把我的手掰开,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过来。
糖纸在你掌心揉得发皱,沾着点没擦净的灰:
“快好了,最后一趟。”
你喘着气笑,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燎过:
“以后啊,这个家的重活都归我……”
顿了顿,你挠挠头,声音低了半分。
“你就负责每天笑,比啥都好看。”
我捏着那颗糖没说话,看你转身时后背的汗渍,顺着脊椎往下淌,在t恤上洇出一条深色的河。
我突然想起那早上你往我包里塞防晒喷雾时,说“女孩子要注意防晒”,你自己却连一顶帽子都没戴——
原来,有些人把“疼人”这回事,练得比扛箱子还熟练,却偏要把自己藏在汗珠子后面,不肯让人看见半分。
那天傍晚,我整理东西,在你裤兜里摸出个小药瓶,是治肌肉拉伤的药膏,盖子没拧紧,膏体蹭得口袋里到处都是。
说明书上写着“每日涂抹,避免剧烈运动”,可你连拆快递都抢着用美工刀,说“别伤着你的手”。
我偷偷把药膏换成了维生素,看你晚上边揉肩膀边嘟囔“这药膏咋没效果”,我憋笑差点憋出眼泪。
此刻,我坐在新家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
厨房飘来你哼歌的声音,大概又在研究新买的菜谱。
燃气灶的蓝火苗还在心里跳,乔迁那天的汗味好像还在空气里飘。
突然想起奶奶说的“家是一块田,你浇水,我施肥,才能长出日子来”。
原来你背的不是箱子,是想让我踩在平整的土地上,不用沾一点泥;
你煮的不是面,是想在烟火里种出个根,让我们的日子能扎下去,长出叶,开成花。
你举着擦碗布从厨房出来邀功,鼻尖还沾着一点泡沫:
“你看这锅刷得,亮得能照见人哟!”
我望着你眼角的笑纹,那里还沾着一点白天的灰,突然觉得,所谓家,就是有人笨手笨脚地扛起重担,却在灶台前为我卧一个溏心蛋;是有人把“省下来的钱买口红”挂在嘴边,却在汗流浃背时把薄荷糖塞给我。
灶火还在燃,蓝火苗轻轻舔着锅底,像你藏在粗糙动作里的温柔。
亲爱的,你说以后的日子会像这火苗一样稳稳的——
其实我想说,只要你在,哪怕偶尔断了气,我也知道,你会第一时间跑来,为我重新点燃那簇光,哪怕烫到手也不撒手。
你藏在橱柜最底层那盒止痛片呀,早被我换成维生素啦。
白白的小药片,看着跟你那“续命丸”没差,吃起来还有点甜呢。
下次,再敢硬扛着不吭声,我就把你那双磨得发亮的运动鞋,全换成毛茸茸的棉拖鞋——
鞋底软乎乎的,走两步能陷进地毯里那种。
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扛箱子、爬楼梯,怕是连厨房到客厅都得一步三晃,乖乖跟我讨饶说“歇歇吧歇歇吧”~
厨房油热得冒烟时,我把切好的番茄倒进去,“滋啦”一声,油烟瞬间漫上来。
你举着手机后退三步,却不忘喊“快翻快翻,要糊了!”,话音未落就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还不忘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
盛饭时,你非要用新买的蓝花碗,说“仪式感得做足”。
两碗番茄炒蛋摆在茶几上,你的那碗堆得像座小山,我的碗里却卧着个完整的溏心蛋——
是你趁我转身时偷偷磕进去的,蛋黄流出来时,正好淌在米饭上,像一朵黄灿灿的花。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燃气灶的蓝火苗早就熄了,可我总觉得那簇光还在眼前跳。
你捧着碗吃得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说“以后每天都要在这儿做饭”;
手指在茶几上画了个圈,“早上煮豆浆,中午炖排骨,晚上就下面条,我给你卧两个蛋”。
我突然想起搬过来那天,你扛着最重的纸箱爬楼梯,t恤湿透了也不肯让我搭手,喘着气说“男人就得扛事儿”。
可此刻,你正对着碗里的蛋傻笑,睫毛上还沾着一点饭粒,哪有半分“扛事儿”的样子,倒像个等着被夸的孩子。
洗碗时,你非要抢着洗,说“第一顿饭的碗得由家里的顶梁柱洗”。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你哼起跑调的歌,泡沫从指间溢出来,沾在我挽起的袖口上。
我偷偷关掉燃气灶的总阀,听见管道里“嘀嗒”一声轻响——那是蓝火苗熄灭后,留在空气里的余温。
所谓的家,从来不是亮闪闪的瓷砖和崭新的橱柜。
是有人笨手笨脚地为你学炒菜,是油烟漫上来时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是蓝火苗跳起来的瞬间,两个人眼里同时亮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