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此刻,瑜伽垫上似乎还留着你指尖的温度。
昨天傍晚,小区凉亭下的瑜伽课,蝉鸣刚被晚风揉碎,我做下犬式时脚踝突然一软,膝盖差点磕在垫上。
是你从后排快步走过来,温热的手掌轻轻托住我的腰。
“臀部再抬高些,”你的声音混着晚香玉的气息落在耳边,像羽毛扫过心尖,“肩膀放松,别耸肩。”
你指尖顺着我的肩胛骨往下滑,帮我调整手臂的角度。
就在这时,一串深褐色的珠子从你袖口滑出来,“嗒嗒”落在我的瑜伽垫上。
是檀木串珠。
颗颗圆润,被摩挲得发亮,最中间那颗刻着个小小的“安”字,边角磨得有些模糊,却在夕阳里透着温润的光。
我的呼吸突然顿住了……
左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也戴着一串一模一样的檀木串珠,中间那颗“安”字,是前年在青岩寺的香炉前,被香火熏得微微发黑。
“不好意思。”
你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串珠,目光突然定在我手腕上,捡珠子的动作僵在半空。
晚风掀起你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的惊讶,像被投入湖心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涟漪。
“这串珠……”你的声音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你从哪里求的?”
凉亭下的瑜伽音乐还在流淌,带着点禅意的空灵,可我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前年秋天我去青岩寺,是因为连续三个月的项目失误,我站在观音像前时,眼泪差点掉在蒲团上。
住持师父说“心诚则灵”,递给我这串檀木珠,说“求个心安,比什么都重要”。
“前年秋天,青岩寺。”我盯着你掌心的串珠,它们在夕阳下泛着和我手腕上一样的光,“住持师父说,刻着‘安’字的珠子,要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你手里的串珠突然滑落在地,滚出两颗,停在我的瑜伽垫边缘。
“我也是。”你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那天我陪我妈去还愿,我在香炉前跪了很久,求的是……家人平安。”
瑜伽老师喊大家换动作的声音飘过来,可我们谁都没动。
晚风吹过凉亭的飞檐,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像极了青岩寺后山的风,卷着香火的味道,漫过层层叠叠的石阶。
“那天,你是不是穿了件藏青色外套?”我忽然想起什么,指尖攥得发白,“在大殿门口的香炉前,你跪着的蒲团,旁边有个掉了角的红色垫子。”
你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你是那个……在观音像前掉了一支钢笔的姑娘?”
你声音发颤,像踩在落叶堆里的脚步声,“我当时捡起来想还给你,转身时你已经走到殿外了,背影很瘦,风吹得外套贴在身上。”
记忆突然被拉回那个飘着细雨的秋日。
青岩寺的香火在雨里氤氲成白茫茫的一片,我跪在蒲团上,手里的钢笔不知什么时候滑落,等发现时,转身只看到个穿灰色卫衣的背影,正弯腰捡起什么。
那天的雨有点凉,我缩着脖子往前走,听见身后有人喊“姑娘”,却没敢回头——
那时的我,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项目报告上的红叉。
“那支钢笔,”你从口袋里掏出支黑色水笔,笔帽上的漆掉了一块,露出银白色的金属,“我后来交给寺里的义工了,说如果有人来找,就还给她。笔杆上刻着个‘锦’字,是不是?”
回忆开始翻腾倒海……
那是我大学时用奖学金买的钢笔,刻着我的名字,陪我熬过无数个加班的夜晚,丢了之后,我在公寓哭了整整一晚,觉得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没了。
“我找了很久,”我抹了把眼泪,笑着哭,“义工说没人捡到,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其实我留了个心眼。”你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夕阳,“我在钢笔盒里塞了张纸条,写着我的手机号,说‘如果找回钢笔,或许我们能聊聊青岩寺的秋景’。”
凉亭下的瑜伽课已经接近尾声,有人收拾垫子准备离开,路过时笑着说“你们俩姿势够标准的,站着都像在练瑜伽”。
我这才发现,我们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你的手还虚虚地护在我腰侧,像怕我再次摔倒。
“你求的工作顺利,”你慢慢收回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串珠,“后来实现了吗?”
我想起去年项目庆功宴上,老板举着酒杯说“小锦是咱们部门的大功臣”,想起第一次独立完成方案时,客户眼里的赞许,想起路过文具店时,忍不住买了一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钢笔。
“实现了,”我看着你的眼睛,认真地说,“比我想的还要好。”
你低头摩挲着自己的串珠,声音很轻,却带着暖意,“我也好多了,上周还跟我妈视频,说小区的桂花开了,让我给她拍照片。”
晚香玉的味道越来越浓,混着檀木的清香,在晚风里缠成一股温柔的绳。
我忽然想起青岩寺的住持师父说的话:“平安符不是求来的,是过日子过出来的。你心里装着什么,它就护着什么。”
原来这两串檀木珠,早就替我们记着彼此的心愿。
你护着家人的安康,我盼着工作的顺遂,我们在同一个香炉前跪拜,求着不同的平安,却在两年后的小区凉亭下,被同一段檀木的香气,轻轻系在了一起。
“我每天早上都擦它,”你举起手腕,串珠在夕阳下转动,“用软布蘸着清水,像我妈教我的那样,说‘珠子亮了,心就亮了’。”
我也每天擦。就在书桌前,台灯的暖光洒在串珠上,擦着擦着,就想起青岩寺的雨,想起那个没敢回头的背影,想起钢笔上刻着的“锦”字。
有时我会对着串珠自言自语:“今天又搞定一个小项目,你说,那个捡我钢笔的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瑜伽垫该收了。”你弯腰帮我卷垫子,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下周社区有个公益瑜伽课,去养老院教爷爷奶奶,”你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串珠还温润,“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起养老院的李奶奶,上次去做义工时,她拉着我的手说,“姑娘你气质好,教我练练那个能拉腿的动作呗。”
当时我还说,“我自己都练不好”,现在突然觉得,有个人在旁边护着腰,大概再难的动作,都能稳住吧。
“好啊。”我接过卷好的瑜伽垫,串珠在手腕上轻轻晃,“不过到时候你得多盯着我点,我下犬式还是会晃。”
你笑着点头,夕阳落在你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我会一直在旁边。”你的声音,像檀木串珠相碰的轻响,清润又笃定,“不光是瑜伽课。”
回家的路上,晚风掀起我的瑜伽垫边角,露出上面淡淡的檀木香气。
两串一模一样的串珠在我们手腕上,随着脚步轻轻碰撞,发出“嗒嗒”的声,像在数着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
亲爱的,此刻我坐在窗前,手里摩挲着檀木串珠,中间那颗“安”字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忽然明白,所谓平安,从来不是孤零零的心愿。
它是你护着家人时的虔诚,是我拼事业时的坚韧,是两串檀木珠在时光里的相遇;
是瑜伽垫上那只稳稳托住腰的手,是“我在”这两个字里,藏着的、能把所有摇晃都稳住的温柔。
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买豆浆?
听说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新熬了加了核桃的豆浆,住持师父说过,吃点坚果,心会更稳呢。
腕间的檀木串珠还在轻轻晃,每一声“嗒嗒”都像在数着心跳——
原来,这两年,我擦珠子时念叨的“你过得好不好”,早被风捎去了你的窗;
原来,你摩挲串珠时想的“那个掉钢笔的姑娘”,一直藏在我抬头就能望见的晨光里。
此刻,晚香玉的气息漫过窗台,和串珠的檀木香气缠成了绳,把“我在”两个字系得紧紧的。
亲爱的,你听这串珠的轻响,不是珠子碰珠子,是我藏了两年的心意,终于敢在夜色里大声说给你听:
往后的瑜伽课要一起上,往后的豆浆要共喝一碗,往后的岁岁年年,我都想在你的目光里,把日子过得像这串珠一样,温润,安稳,且声声都向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