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耕的视线最终聚焦在战况最激烈的东城门——这里是妖兽的主攻方向,十万妖兽如灰黑色洪流漫过平原,遮天蔽日的兽群让大地持续震颤,兽蹄声如涨潮般轰鸣,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凶煞之气压得凝滞。
半空之中,铁羽鹰展开丈余宽的翅膀盘旋嘶鸣,锐利的爪子泛着寒光,不时俯冲而下抓向城墙上的士兵;地面上,腐沼鳄蛟拖着布满黏液的长尾,粗壮的身躯一次次狠狠撞向阵法光幕。……
“仁义守护阵”泛起的淡金色光纹,每受一次撞击便黯淡一分,边缘已裂开数道细微缝隙,蛛网般的纹路蔓延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
周砚之站在城头最高的指挥台上,青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却依旧身姿挺拔。
他手中握着的儒家玉笏泛着温润白光,锐利的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妖兽群,声音沉稳有力:“赵统领,率三百书院弟子驻守东北城垛,用‘文心固阵诀’填补阵法裂隙,务必守住阵眼周边!”
接着又转向另一侧,“关统领,带弓弩营退至第二防线,待阵法发动反击时再行射击,避免无谓伤亡!”
苏清鸢此刻正守在城主府的阵眼旁,素白的衣袖上沾着不少尘土与血渍,额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顾不上擦拭。
她身后的三十名筑基修士分成六组,每组五人轮流上前,将手掌贴在阵眼的灵石凹槽上,源源不断地往阵眼中输入法力和插入灵石。
最先轮值的那组修士,脸色已泛起不正常的苍白,指尖的灵光也愈发微弱,可没人主动退缩——一名瘦高个修士刚想咬牙再撑片刻,便被苏清鸢轻声拦下:“换组休息,灵力耗尽再硬撑,只会伤及根基。”
瘦高个修士点点头,踉跄着退到一旁盘膝打坐,下一组修士立刻补上空位,掌心灵光涌入的瞬间,阵眼处的淡金色光芒才勉强亮了几分。
每隔一个时辰,苏清鸢便会从木盒中取出三枚上品灵石,小心翼翼地嵌入阵眼。灵石刚一接触凹槽,便化作细碎的光粒融入阵法,原本黯淡的光幕瞬间泛起一层金晕,可这层金晕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妖兽的猛攻再次压下去。
方才三只铁羽鹰同时俯冲,利爪划过光幕时,“滋啦”一声便撕开一道寸许宽的口子,苏清鸢眼疾手快,立刻引动自身灵力补上缺口,可手臂却被阵法反噬之力灼伤,留下三道浅浅的血痕。
她刚稳住这处缺口,西侧阵眼突然传来修士的惊呼:“苏山主!这里撑不住了!”苏清鸢抬头望去,只见多头腐沼鳄蛟正用头颅疯狂撞击光幕,光幕上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负责西侧阵眼的修士已将灵力催至极限,额头青筋暴起。
她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张加固符箓,指尖灵力一动,符箓化作流光贴在光幕裂纹处,淡金色光芒闪烁间,裂纹暂时停止蔓延。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东侧阵眼又传来动静——几只毒蜥正用利爪抓挠光幕,一道新的缺口悄然出现,几只铁线蛇顺着缺口缝隙往里钻,好在附近的书院弟子反应迅速,挥剑将其斩杀在光幕边缘。
苏清鸢抹了把额间的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大家再撑撑!每守住一阵,城里的百姓就多一分希望!”
说着,她又取出几枚上品灵石分发给各阵眼的修士,“优先保证阵眼灵光不熄,若光幕出现缺口,先用符箓应急,实在撑不住就传讯给我!”
修士们齐声应下,再次将灵力注入阵眼,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毕竟连续数日日夜不休地维持阵法,就算是筑基修士,灵力与心神也已濒临极限。
而城下的妖兽仿佛察觉到阵法的虚弱,攻势愈发猛烈,光幕上的缺口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每一次修补都伴随着修士们灵力的大量消耗,这场守护阵的拉锯战,已然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
就在岩耕紧盯着战场,手心捏满冷汗时,一道熟悉的传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岩耕,速回‘迎客来’客栈,有要事相商!”
是徐泰玄的声音,语气急促,不似玩笑。岩耕心中一紧,虽仍牵挂战场,却也知道徐泰玄不会无故唤他,只能暂时压下担忧,悄悄撤离高台。
而东城门的战局仍在胶着。突然,一名亲兵浑身是血,铠甲破碎不堪,踉跄着跑上指挥台,声音带着哭腔:“周山主!东城门的伤亡……已达一成半了!兄弟们大多带伤,有些新兵见了这阵仗,人心都有些不稳了!”
周砚之闻言,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比谁都清楚,一般战斗中,队伍减员若达到三成,士气便会彻底崩溃,如今一成半的伤亡已逼近危险红线,再拖下去,防线迟早会垮。
他立刻招手唤来赵统领与关统领,三人快步走到指挥台角落,压低声音紧急商议。周砚之语气凝重:“伤亡已到一成半,再不想办法,等减员达三成,这东城门就守不住了。我意已决,发动‘仁义守护阵’的大招‘浩然剑柱’,实施一波强力反击,就算灵石消耗大一些也在所不惜!”
赵统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咬牙点头:“周山主说得对!眼下只能拼了,只要能撑过这一关,等临川城主出关或是援军到来,我们就有转机!我这就去整顿弟子,确保反击时没人掉链子!”
关统领也沉声附和:“弓弩营随时待命,等阵法大招清空妖兽,我们立刻补位,守住缺口,不让妖兽有反扑的机会!”
三人达成共识,周砚之立刻以传音秘术联系在城主府主持阵法核心的苏清鸢:“清鸢,东城门局势危急,伤亡已达一成半,我们决定发动‘浩然剑柱’实施大范围反击,需要你带领筑基修士全力配合,将阵眼灵力催至极限,务必撑到援军或城主出关!”
苏清鸢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一丝急促却依旧坚定:“我明白!我会让所有筑基修士停止轮休,即刻往阵眼输送全力法力,上品灵石也已备好,随时可以发动!”
挂传音后,苏清鸢立刻转身下令,二十五名筑基修士齐齐上前,留一组警戒。将手掌紧紧贴在阵眼凹槽上,磅礴的灵力如奔腾的江河般涌入阵中,上品灵石接连化作流光融入光纹,阵眼处的金光瞬间亮得刺眼;
城头上,周砚之将手中玉笏重重按在身前的阵盘上,口中高声诵念儒家真言:“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随着真言落下,阵盘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篆文,这些篆文如活物般顺着光纹蔓延,很快覆盖了整个启明城的阵法。
刹那间,城墙上突然升起数万道百丈高手指粗的金色光线,光线裹挟着磅礴的浩然正气直冲云霄,连天空中的云层都被染成了淡金色。
光柱顶端凝结的“仁”“义”二字,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字体边缘流淌的金纹如活物般跳动,将妖兽的凶煞之气层层驱散。光柱尚未落下,启明城周边地面上的近二十万妖兽便已躁动不安,体型较小的毒蜥、铁线蛇开始四处逃窜,却被身后的兽群死死堵住退路。
下一秒,数万道光线如天神降怒般轰然砸下,半空的铁羽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撞上光柱的瞬间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地面上,腐沼鳄蛟厚重的鳞甲在金光面前如纸糊般脆弱,光柱穿透身躯时,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很快便被后续落下的光柱焚成灰烬。
腐骨狼群在光柱威压下瑟瑟发抖,成片的妖兽被金光笼罩,毛发与皮肉瞬间碳化,尸体层层堆叠,墨绿色的血水流淌成河,在平原上汇成一片片腥臭的水洼。
这一轮“浩然剑柱”的轰击,硬生生清空了近三成的妖兽——原本密密麻麻覆盖平原的兽群,此刻在城墙周边前留出了一片数里宽的开阔地带,遍地都是妖兽的残肢断骸,连空气都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幸存的妖兽眼中满是恐惧,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悍,纷纷向后退缩。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声响——低沉的鼓声、悠扬却带着阴冷气息的笛声、还有断断续续的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传递某种指令。
听到这声音,原本混乱逃窜的妖兽渐渐平静下来,在上千只二阶妖兽的带领下,缓缓向后退却,灰黑色的兽群如退潮般慢慢消失在平原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与尚未散去的凶煞之气。
妖兽攻势暂时停滞,周砚之却因气血消耗过多,脸色苍白如纸,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赵统领与关统领立刻带领士兵补位,加固城墙防线,同时安排人手清理城墙上的血迹与妖兽残骸;
苏清鸢也气息急促地通过传音汇报:“周山主,阵法大招虽清空了三成妖兽,可阵眼灵力已大幅衰减,若妖兽再次来袭,怕是难以支撑同等威力的反击!”
挂了传音,苏清鸢不敢有片刻耽搁——“浩然剑柱”的强力输出虽击退妖兽,却也让阵法核心部件承受了巨大压力。
她当即召集十名精通阵法修缮的修士,分赴各阵眼检修符文载体、更换受损的阵基材料。
修士们拆开阵眼外侧的防护层,取出被妖兽凶煞之气侵蚀的铜制符文板与灵纹丝线,苏清鸢上手检查时却意外发现,即便经历了妖兽猛攻与大招冲击,这批材料的核心纹路依旧清晰,灵能传导性几乎未受影响,连最易磨损的灵纹接口都完好无损。
她拿起一块符文板在指尖摩挲,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批阵法材料品质竟如此过硬,寻常筹备的材料,经此重创早该出现裂纹或灵能逸散,能做到这般严格的“品控”,不知是哪位同道在背后费心筹备?
她随手将这块符文板递给身旁的执事:“仔细收好,后续统计材料损耗时,把这批材料的批次与规格记下来,若能找到供应之人,战后定要登门致谢。”
周砚之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城下暂时退去的兽群与满地尸体,沉声道:“能撑一时是一时!这短暂的空隙正是我们的机会!清鸢,你即刻以城主副令召集二执事、三执事、各位统领,各势力的话事人来城主府议事,集思广益或许能找到减少伤亡、加固阵法的办法,先稳住人心,才能撑到援军或城主出关!”
此时,岩耕已快步赶回“迎客来”客栈,心中却仍牵挂着东城门的战局——那数万道金色光线的震撼场面还在脑海中回荡,可如此威势的大招耗费的灵石定然不少,又能挡住妖兽下一次的猛攻吗?只盼这场生死之战,能真的等到转机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