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在城中弥漫,赵构于偏殿内正用早膳。青瓷碗里的鸡丝粥热气袅袅,却被沈该撞门而入的声响惊得泼洒半盏。
“官家!”沈该的官服前襟沾染着墨渍,手中紧攥着半卷账册,额角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滚而下,“裴季安掌管的市舶司账册大有蹊跷!”
赵构缓缓放下银匙,指节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杨沂中见状,立刻上前按住沈该的肩膀:“沈大人,在官家面前如此失仪……”
“无妨。”赵构伸手抽走沈该手中的账册,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讲。”
沈该喘着粗气,指尖用力戳向某一页:“这三年间,市舶司上报的香料关税仅有十五万贯。然而泉州港的船契存根表明,每艘大食商船至少载着三千斤乳香。按当下市价折算,关税理应高达三十万贯!”说罢,他又急忙翻出另一沓纸张,“更为关键的是,裴家钱庄的海外汇单……”他突然压低声音,神色紧张,“上面标着‘倭国长崎’的密押,三年间竟汇出白银共计八十万两。”
案几上的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一个灯花。
赵构的指节捏得泛白,龙纹袖口下的青筋突突跳动:“通倭?”
“正是。”沈该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染了茶渍的绢布,展开后是半枚龟甲,“这是从裴家密室的墙缝里抠出来的,上面刻着‘八月十五,倭船至明州’。臣找了市舶司的老吏辨认,确是倭国密使常用的暗号。”
殿外陡然起风,吹得窗纸簌簌作响,似也在为这惊人的消息而震颤。
赵构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落了茶盏,“当啷”一声,茶盏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杨沂中正欲上前捡起,赵构抬手制止:“传杨存中,带三百皇城司,即刻封了裴家钱庄!”他转头看向沈该,“你去库房,把朕前日兑换的‘密账破译术’取来——”他稍作停顿,声音冷得如同腊月的坚冰,“裴季安就算藏得再深,朕也定要把他的老鼠洞彻底掏干净。”
辰时三刻,裴家钱庄的地窖里,十口檀木箱子被一一撬开。
沈该双手捧着刚刚破译出的密账,激动得双手直抖:“官家,这上面记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三十七个江南士族的暗股,就连前伪齐户部侍郎吕颐浩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赵构捏着账本的手青筋暴起,目光扫过那一串名字,最终停留在“吕颐浩”三个字上。
他突然冷笑出声,笑声中满是冰寒:“好一个吕大人,当年在伪齐摇尾当狗,如今又来朕的朝堂做蛀虫?”他转身对杨沂中吩咐道,“去诏狱,把裴季安提来。”
裴季安被押上殿时,官靴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他抬头瞧见赵构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后站着抱剑的赵鼎,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地:“官家明鉴,臣不过是个做买卖的……”
“做买卖?”赵构将密账“啪”地拍在御案上,声色俱厉,“你资助陈九娘火烧码头,这是做买卖?你往倭国输送银钱,这是做买卖?你账本里记着‘吕颐浩要断北伐粮草’,这也是做买卖?”
裴季安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额角的汗珠大颗大颗砸落在地:“官家,臣是被胁迫的!吕颐浩拿着臣早年通伪齐的把柄……”
“住口!”赵鼎突然一声怒喝,声音如淬钢般冷厉,“你通伪齐之时,可曾想过汴梁城中被伪齐军屠戮满门的百姓?你勾结倭人之际,可曾想过明州港那些被倭商抢夺货物的小商贩?”他转身对着赵构深深一揖,“官家,此等奸商,留着必为祸国殃民之患。”
赵构盯着裴季安瑟瑟发抖的肩膀,突然伸手取过御案上的朱笔。
笔尖悬在判词上方,他眼前浮现出昨夜江面上冲天的火光,还有百姓挤在码头围观抄家时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
笔锋决然落下:“斩立决。其家族男丁充军,女眷为奴,田产充公——”他抬眼看向阶下众人,“充公的田亩,全部拨给临安码头用于重建。”
裴季安被拖下去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吕颐浩在明州!他要坐船逃往倭国……”
赵构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杨沂中立刻领命匆匆而去。
赵鼎凝望着殿外阴沉的乌云,低声说道:“明州港四通八达,若让吕颐浩逃脱……”
“跑不了。”赵构摸出腰间的系统面板,指尖划过“跨江浮桥建造术”的兑换选项,“朕早已让系统做好准备。”他转头看向赵鼎,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张宪的水师此刻想必已抵达杭州湾,再加上浮桥封锁……”
三日后,明州渔港的潮声阵阵中,张宪手持铁枪,猛地挑开渔船的篷布。
吕颐浩蜷缩在舱底,身上裹着破旧的渔网,看到张宪的脸,突然疯狂大笑起来:“赵构小儿,你杀得完吗?江南士族哪个没有沾染……”
“带回去。”张宪一枪杆狠狠砸在他后颈,“官家沉稳得很,不差你这一个。”
临安城的雨,在吕颐浩被押回的那天夜里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赵构伫立在承明殿的廊下,看着雨水顺着飞檐潺潺淌成丝线。
阶下跪着二十几个士族家主,为首的吴老夫人双手捧着地契,声音颤抖:“臣等愿献上田产三千亩,以表对官家的忠忱之心。”
沈该捧着一沓地契从殿内走出,朝赵构微微点头示意。
赵构目光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人群,声音如同裹挟着雨丝的寒意:“限田令明日便会颁布,每户限田百亩,超出的全部充公——”他稍作停顿,“今日主动献田的,算立首功。”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个年轻的家主突然抬头:“官家,若是不献……”
“吕颐浩的下场,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赵构望着雨幕中影影绰绰的宫墙,“三日后,朕要看到所有超田户的地契。”
雨势愈发磅礴,无情地打湿了士族们的衣角。
不知是谁率先叩了个头,紧接着,一片“臣遵旨”的声音在雨中荡漾开来。
系统提示音在赵构耳边响起时,他正站在勤政殿的地图前。“江南肃清”几个大字泛着璀璨金光,积分栏里的数字也跳到了1200。
他转头笑着对赵鼎说:“相父,系统解锁了海上导航仪图纸——”他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的明州港,“往后去往倭国,路途定会更加顺畅。”
赵鼎凝视着地图上“汴梁”二字,眼底泛起温和之色:“江南局势已定,也该回汴梁看看了。”
深夜,雨终于停歇。
赵构登上皇宫最高的望火楼,遥望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这次喊的不再是“小心火烛”,而是“太平年月——国泰民安——”
他摸出腰间的玉坠,那是当年在汴梁街头,小乞儿塞给他的。
玉坠上的纹路已被摩挲得发亮,恰似相父当年在隆中草庐所画的北伐图,承载着无尽的期许与壮志。
“相父,”他对着渐亮的天空轻声低语,“江南的土地已然焐热,也该去汴梁,焐焐北方的冰雪了。”
晨雾之中,有快马自北方疾驰而来,马蹄声踏碎了临安城的寂静。
马上的驿卒高举黄旗,旗上“汴梁”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