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农场”二期丰收庆典的欢腾余韵，如同被精心保存的、最后一缕珍稀的、带着谷物芬芳的暖风，
仍在不甚宽敞的居住区通道、在弥漫着淡淡机油与臭氧味的循环空气里，
执拗地、缓慢地盘旋、渗透，试图多挽留一刻那来之不易的、近乎奢侈的松弛与喜悦。
孩子们衣兜里珍藏的、舍不得一次吃完的浆果干，
在奔跑时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甜美的沙沙声；
大人们交换着节省下来的、用新麦烙成的、粗糙却麦香扑鼻的饼子，
咀嚼时，眉眼间会不自觉地舒展开一丝真切的笑意，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轻柔了几分；
就连走廊墙壁上那永远闪烁不定的应急指示灯，
似乎都因这弥漫的生机而显得不那么冰冷刺目了。
这温暖、松弛、充满希望的气息，甚至短暂地渗入了星核议事厅那永远肃穆、被数据和战略图表占据的冰冷空间。
当林一推开厚重的合金门时，甚至能闻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
来自某个技术人员偷偷携带进来的、烤麦饼的焦香。
会议尚未开始，几位先到的部门负责人正低声交谈，
话题罕见地没有围绕资源配给或防御漏洞，而是关于农场下一茬作物的轮作计划，
以及是否该尝试用新收获的“赤珠果”酿造一点低度发酵饮料，
用于即将到来的、纪念锈火镇与寂静城墙正式联合一周年的小型仪式。
就连向来表情冷峻的巴拉克，靠在角落的金属墙板上，
指间也夹着一小块麦饼，慢慢地掰着，放入口中，
目光落在中央悬浮的、代表“晨曦农场”扩产计划的全息蓝图上，
那上面象征作物的绿色光点，比上次会议时又密集了许多。
阿尔法守夜人庞大的金属躯壳静静矗立在主控台旁，
传感器光环以平缓的节奏明灭，如同巨兽沉睡的呼吸。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透着一股缓慢复苏的、小心翼翼的乐观。
然而，这脆弱的、如同冰层下初融春水般的暖意，在标准时 09:47:22，
被一声并非高亢、却冰冷锋利到足以瞬间冻结灵魂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斩断。
“警报。全域深空监测阵列，扇区theta-7至Kappa-12，
检测到大规模低语背景辐射强度异常波动。
波动模式与历史记录偏差值超出阈值 7.8 个标准差。特征分析中……”
阿尔法那平铺直叙、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在突然死寂下来的议事厅中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钢珠，砸在刚刚还泛着些许暖意的金属地板上，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交谈声戛然而止。巴拉克咀嚼的动作凝固，指尖的饼屑无声飘落。
所有人脸上的细微松弛瞬间消失，被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刻入骨髓的紧绷所取代。
那不仅仅是警觉，更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
对某种亘古存在的、无法言喻之恶的寒意侵袭。
林一正走向主位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以更快的步伐跨到操控台前，目光如电，
射向中央骤然亮起、并急速切换至深空监测模式的主全息星图。
李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侧门冲入，手中还拿着一块显示着作物基因序列的数据板，此刻那荧光映照着她骤然失血的侧脸。
老铁砧慢了一步，喘着粗气跟进来，独眼死死盯住星图，
粗糙的大手下意识摸向了从不离身的、那把用报废反应堆控制棒打磨而成的沉重扳手。
星图上，原本以暗红色缓慢蠕动、如同拥有可怖生命的菌毯般标示的低语污染区边缘，正在发生令人极度不安的变化。
那片广袤的、曾经被认为相对“稳定”甚至在某些区域，
因星语者水晶持续净化和“晨曦农场”生态回响而出现轻微“褪色”迹象的污染带，此刻正“沸腾”起来。
不是以往那种无序的、狂暴的、向外扩张侵蚀的“沸腾”。
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有着明确指向性和内部协调性的“流动”与“汇聚”。
代表着高浓度、高活性低语污染源的、最深邃的暗红色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
开始沿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复杂而精密的轨迹，
向着污染区深处几个特定的、先前并未被标注为特别异常的点位“收缩”、“汇聚”。
其移动轨迹并非直线，呈现出一种令人费解的、带有分形几何美感的螺旋与折线组合，
仿佛在遵循某种超越常规物理规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学韵律。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寂静城墙及几个外围前哨站、资源采集点周边，
那些刚刚建立不久、尚显脆弱的“净化区”边缘，
低语污染的表现则截然相反——它们正在“退却”。
并非被驱散或净化，而是一种主动的、精准的“规避”。
暗红色的污染前沿如同拥有意识般，在距离净化场有效范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时，
便平滑地、几乎毫厘不差地“绕行”而过，
留下一条条扭曲的、但异常“干净”的走廊地带。
这些走廊地带并非安全区，其低语辐射背景值依然危险，
但那种狂暴的、具有强烈侵蚀性的活性却显着降低，
仿佛……有什么东西命令它们“保持安静”，“不要打扰”。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老铁砧的沙哑嗓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
“低语……在躲着我们？绕着我们走？！”
这比低语直接扑上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未知的、拥有明确目的性的行为模式，远比混乱的、可预测的疯狂更具威胁。
“不是躲避，”李琟的声音有些发干，她快速调出历史数据流进行比对，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是……是‘路径优化’。你们看这些汇聚点——”
她将星图局部放大，锁定几个正在形成的、暗红色浓度高到发黑的漩涡中心，
“它们的空间坐标分布，呈现出一种非随机的、近似于……某种能量节点的阵列排列。
低语污染正在被有意识地、高效率地‘抽调’、‘集中’到这些节点上。
而我们的净化区，被它们‘计算’为需要规避的‘能耗点’或‘干扰源’。这是一种……资源调配行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