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在皇宫,其实很快乐。
午后阳光正好,御花园的暖亭里,锦荣帝处理完上午的政务,便抽空过来。
石桌上早已摆好了棋盘。
老神仙毫不客气的执黑先行,嘴里还嘟囔着:“陛下,先说好,输了不许耍赖,更不许用身份压人!”
锦荣帝失笑:“在老神仙眼里,朕就是那般输不起的人?” 他棋风稳健,步步为营。
老神仙则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刁钻古怪,常常杀得锦荣帝眉头紧锁,却又忍不住拍案叫绝。
两人一局棋能下上小半天,谈古论今,偶尔也聊聊朝中趣事或北境风土人情,气氛轻松融洽。
锦荣帝常感慨,与老神仙对弈,是难得的放松,总能收获些意想不到的视角。
老神仙则总能在“棋差一招”输掉后,成功从锦荣帝那里“敲诈”走一罐好茶或几味珍稀药材。
狄青则成了老神仙“钓鱼搭子”。
宫里有处引了活水的清幽小湖,老神仙不知从哪儿弄来两根钓竿,硬拉着狄青陪他。
狄青起初只是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老神仙咋咋呼呼的甩杆、提杆,要么空钩,要么钓起条拇指长的小鱼也能乐半天。
后来,在老神仙喋喋不休的“指点”和塞给他一根鱼竿后,狄青也参与其中。
冰冷的湖水,漂浮的鱼漂,身边老头聒噪却没什么恶意的絮叨,竟让他紧绷的心弦有了一丝放松。
虽然他还是很少说话,但至少,他学会了在鱼咬钩时,动作利落的提竿。偶尔钓上一条像样的鱼,老神仙那夸张的欢呼声,也会让他冷硬的嘴角,极其轻微的向上牵动一下。
至于楚怀蘅?
他每次带着各种名贵药材来找老神仙谷雨的事,老神仙都照单全收,然后一边慢悠悠的捣鼓药材,一边东拉西扯,说些多半是瞎编的琐事。
楚怀蘅每次都听得极其认真,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能从这些零碎片段里,拼凑出他错过的、关于她的所有时光。
老神仙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
宁安宫
地龙烧得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银霜炭的淡香和精致的膳食香气。
老神仙盘腿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罗汉榻上,面前的小几摆满了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珍馐美味。
他左手捏着一只汁水淋漓、烤得金黄酥脆的御膳房秘制鸡腿,啃得正香,右手还端着一盅温热的陈年花雕,时不时美滋滋的嘬上一口。那逍遥自在的模样,哪里像是在深宫伺候贵人,分明是在自家后院享受神仙日子。
太皇太后坐在他对面,气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不少,眉眼间带着轻松的笑意,看着老神仙这毫无吃相的做派,非但不恼,反而觉得亲切有趣。
旁边侍立的宫女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早已习以为常。这位老神仙在皇宫,规矩?不存在的。
“先生,尝尝这个,”太皇太后用银箸点了点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御膳房新琢磨的,鲜得很。”
老神仙毫不客气,筷子一伸就夹走两个塞嘴里,含糊不清的赞道:“嗯!不错不错!比上次那个啥……芙蓉糕强多了!那玩意儿甜得齁人!”他一边嚼着,一边还嫌弃的撇撇嘴。
太后被他逗得直乐:“就你嘴刁!”
她放下筷子,看着老神仙红光满面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唉,看着你吃得香,哀家倒是想起怀蘅那孩子了。这都多大岁数了?婚事还没个着落!哀家这心里啊,总是悬着。”
老神仙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第二只鸡腿,闻言头也不抬,嘴里塞着肉,含糊的“唔”了一声。
太后自顾自的念叨:“你说他,位高权重的,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偏一个都瞧不上!前些年吧,他对昭武城南家那个丫头有点意思,可那孩子。唉,命苦啊,听说……” 太后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惋惜。
老神仙啃鸡腿的动作一顿,油腻腻的手随意在袍子上抹了抹,抬起眼皮,一脸理所当然外加“你消息也太不灵通”的表情看着太后:“你还不知道?”
“嗯?”太皇太后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知道什么?”
“就是楚怀蘅和南家丫头的事啊!”老神仙说得那叫一个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南家丫头?”太皇太后更懵了,随即反应过来,眼睛蓦的睁大,声音都拔高了,“你说谁?南之枝?她……她不是……” 那个“死”字在太皇太后嘴边打了个转,没说出来,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老神仙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手里的鸡腿骨往旁边空碟子里一扔,发出“哐当”一声,下巴一抬,带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哼!老夫会让她死吗?你当老夫这‘老神仙’的名号是白叫的?阎王爷想从老夫手里抢人,也得掂量掂量!”
太皇太后被他这掷地有声的话震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那……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你救了她?”
老神仙拿起酒盅又嘬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带着点炫耀的意味说道:“阿南,是我徒儿呀!”
“徒……徒儿?!”太皇太后彻底惊住了,手里的银箸“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完全顾不上失仪,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老神仙,“哪个徒儿?你说清楚!”
老神仙看着太皇太后震惊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嘿嘿一笑,故意拖长了调子:“就是——当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头,整天戴着面纱,给你煎药、煮奶茶,手法稳得不得了,你还夸她做的吃食很好吃、做事细心的那个阿南啊!”
“阿南?!” 太皇太后的声音陡然拔尖,充满了难以置信,“是她?她就是南之枝?!”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让她一时有些眩晕。
记忆中那是个沉默寡言、气质清冷、透着灵气,平日只露出一双沉静眸子的遮面少女。
“就是她!”老神仙点头如捣蒜,一脸“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太皇太后突然大力拍了下桌子,又惊又怒,指着老神仙:“这么大的事,你当时怎么不说?!啊?!你带她进宫那么多次,就在哀家眼皮子底下,你居然瞒得死死的!”
太皇太后气得胸口起伏,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