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帝都,城门。
马车驶出巍峨的皇宫,穿过繁华的帝都街道,很快来到了高耸的帝都城门下。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尘土在晨光中微微飞扬。
老神仙撩开车帘,望了一眼远处渐渐远离的皇城轮廓,又看了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眼神复杂的南之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关切:
“此去一别,或许……真的不再回来了。当真……不去见见他?哪怕是远远看一眼?”
南之枝的身体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望向城门外那片广阔却未知的天地,面纱下的嘴唇紧抿着,良久,才用尽全力,挤出一句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话语:“不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抖和彻底的决绝:
“他也快成亲了,相见不如不见。我不想因为复仇连累他,我也不一定还有命活着回来。相忘于世,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刺目的阳光和那座困住了她短暂心绪的帝都。
她闭上眼,靠在车壁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楚。
老神仙看着她紧闭双眼、强忍泪意的侧脸,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对着车夫沉声道:“走吧。”
车夫应了一声,扬起马鞭。
“驾!”
马车碾过尘土,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朝着昭武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前路,是未报的血仇。
——
大楚皇宫
寿熙宫紧闭多日的殿门,终于为楚怀蘅打开了。
他带着疲惫和妥协走进殿内。
榻上的皇太后,气色看起来比之前“病重”时好了不少,脸上甚至有了点红润,精神也显得矍铄了些。
看着母后眼中那份强打精神的期盼,楚怀蘅心中那堵名为“执念”的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妥协涌了上来。
既然不是她……
既然此生可能都不能寻到她……
如果一桩婚事,能让母后开怀,能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少些忧虑,多些欢喜……
那就这样吧……
他走到榻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甚至有些麻木:“母后,婚期定在何时?”
皇太后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她极力控制着几乎要咧开的嘴角,手指紧紧抓住锦被边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维持着“病弱”的语调:“你想通了就好,哀家这身子……实在是等不了太久了……越快越好吧……”
她顿了顿,像是怕楚怀蘅反悔,又赶紧补充道,“具体的,让你皇兄下旨安排吧。哀家这身体,实在操劳不上这些琐事了,只想看着你顺顺利利的成家。”
“是。”楚怀蘅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只剩下空洞的服从。
待婚事了结,就即刻启程,返回临州大营。
他需要离开,需要回到那可以让他暂时忘却一切的战场。
“好,好……”太后连连点头,几乎要喜极而泣,“你去吧,哀家乏了。”
她怕自己再绷不住那副“病容”。
楚怀蘅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殿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皇太后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病弱?
她一把抓住旁边老嬷嬷的手,激动得浑身都在抖,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狂喜:“成了!成了!哀家终于等到了!终于啊!哈哈哈哈哈……哀家这病没白装!功夫没白费!” 她笑得像个偷吃了蜜糖的孩子。
老嬷嬷看着自家主子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无奈又好笑,只能顺着她的话,嘴上说着:“恭喜太后,贺喜太后!王爷总算想通了,太后您也能安心了!”
——
御书房
楚怀蘅离开安宁宫,径直去了御书房。
锦荣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他进来,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楚怀蘅开门见山:“臣弟的婚事,请皇兄下旨安排吧,越快越好。”
锦荣帝放下朱笔,挑眉看着他,眼神带着探究:“想通了?放下了?” 他问得直接。
楚怀蘅避开了他的目光,仿佛没听到那个“放下”,只是声音平板额陈述着计划:“臣弟成亲之后,便即刻返回临州。正好再打几座北境的城池,给这婚事助助兴。”
锦荣帝:“……”
他无语地看着自家弟弟,用攻城略地来“助兴”婚礼?
这想法也就楚怀蘅想得出来!
他揉了揉眉心,懒得纠正这煞风景的念头。
楚怀蘅却忽然沉默下来,目光投向御书房窗外那方被宫墙切割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迷茫和沉重:“皇兄,你说,人这一世,是不是总得用一个遗憾,去换一个答案?”
锦荣帝闻言,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看向楚怀蘅挺直却透着孤寂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洞察世事的苍凉:“有时候,或许并非换答案。只是不愿承认那份遗憾已成定局,于是用另一个看似‘妥协’的选择,给自己一丝虚假的救赎罢了。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心里或许能好受点。”
楚怀蘅的身体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皇兄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他试图用“妥协”来掩盖的、血淋淋的伤口。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最终却只是无言的垂下头,低声道:“臣弟告退。”
——
婚期很快定下,就在十日后。
圣旨一出,整个帝都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喜气。
街头巷尾,百姓们津津乐道,他们的战神王爷终于要成亲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各种关于未来王妃家世、容貌的猜测甚嚣尘上,茶楼酒肆热闹非凡。
然而,这满城的喧嚣,却丝毫吹不进战王府那冷清的高墙之内。
楚怀蘅仿佛置身事外。
他不再看地图推演战术,连最常去的池塘边也懒得去了。
只是整日待在书房里,或是枯坐,或是盯着某处虚空发呆,或是干脆蒙头大睡。
没有即将成亲的喜悦,也没有明显的抗拒,整个人像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是在默默地数着日子,一天,两天……就能回临州了。
那里只有战火和杀伐,没有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