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一丝疑惑掠过心头。
他旋即又想到,可能是那个蓝衣女子,上次赠药的就是她。
楚怀蘅心思电转,琢磨着等下或许可以请这位蓝衣女子帮忙在老神仙面前说说情,摆脱那桩烦人的婚事。
此时,老神仙缓缓收回了手,睁开了眼睛。
太皇太后的目光迎向他,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感慨和不易察觉的亲近,声音虽虚弱却清晰:“先生,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锦荣帝和楚怀蘅闻言皆是一愣,皇祖母竟与这老神仙相识。
老神仙对着太皇太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带着追忆和感怀:“太皇太后言重了。当年若非仙帝仁厚,力排众议,赦免了老夫那被构陷、牵连获罪的满门亲族,老夫早已是泉下枯骨,哪还有什么风采可言?此恩此情,老夫铭感五内,不敢或忘。” 他言简意赅,却点明了那段沉重的过往。
正是先帝的恩情,让他欠下了这人情。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看向锦荣帝和楚怀蘅,以及老神仙身后的南之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你们都先出去吧。哀家与先生多年未见,有些体己话要说。”
锦荣帝躬身应道:“是,皇祖母。” 他手一挥,示意魏升和楚怀蘅随他一同退出。
南之枝也默默低头,跟着众人退向殿外。
楚怀蘅虽心有不甘,想立刻与老神仙商议,也只得按捺住。
目光在南之枝身上又停留了一瞬,才随着锦荣帝退出殿门。
厚重的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殿门隔绝了内里的声音。
南之枝站在楚怀蘅身侧不远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高大的身躯散发出的熟悉气息和强大的存在感,尽管隔着面纱,脸颊依旧不可抑制的发烫,手心更是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更没准备好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情境下重逢。
楚怀蘅倒是显得轻松许多,他侧过身,微微低头,看向身边这个遮面的女子,声音刻意放得温和有礼:“姑娘,一别数月。上次多亏姑娘赐下灵药,皇祖母方能支撑至今,怀蘅在此谢过。”
他理所当然的将她当成了上次赠药的蓝衣女子。
南之枝心头一紧,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控制着声线,使其听起来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王爷认错人了,小女并非王爷口中的蓝姐姐。” 声音透过面纱,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楚怀蘅微微一怔,随即爽朗一笑,毫不在意摆摆手:“无妨无妨!既是老神仙的弟子,那便都是杏林圣手,本王都要敬重几分。” 他
言语间透着对老神仙及其门人的信任与好感。
南之枝只是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你个白痴……连人都认不清……
——
殿内,再无旁人。
太皇太后的神情松懈下来。
“先生既然来了,哀家这心头的大石也算落了一半。有先生在,哀家定能挺过这一关。”太皇太后的语气带着笃定。
老神仙捋须微笑:“这是自然。太皇太后根基尚可,只是思虑过甚,加上早年沉疴略有反复,并非绝症。老夫等下便将调理的药方开给太医院,按方调养,凤体定能康健如初。太皇太后大可不必忧心。”
太皇太后闻言,脸上笑意更深,随即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先生,哀家……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太皇太后请讲。”老神仙神色不变。
“怀蘅这孩子,”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和深深的忧虑,“早已过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前几日他母妃实在是没办法了,以病相逼,出此下策,才得以他松口。等下去的时候……”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恳求,“若是知道装病……以他的性子,怕是立刻就要反悔,撒欢跑回他那昭武城去,再想让他乖乖成亲就难了。”
老神仙心中了然,也带着一丝叹息。
——
殿门轻启,老神仙缓步而出。
楚怀蘅一个箭步上前,拱手道:“老神仙请随我来,本王亲自引路。”
他侧身让出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宫道悠长,两侧朱墙高耸。
楚怀蘅与老神仙并肩而行,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焦灼,低声道:“本王有一事相求,万望成全。”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恳切,“恳请老神仙务必尽快医好皇祖母与母后的沉疴旧疾。”
楚怀蘅眉宇间笼上愁云,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然本王就要被迫成亲了……”他顿了顿,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执拗与无奈,“本王还没寻回意中人,万不愿就此潦草定下终身,误人误己。”
老神仙脚步微顿,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无意间提起:“老朽听闻,王爷心中那位姑娘,早已坠入山崖,香消玉殒?”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观察着楚怀蘅的反应。
楚怀蘅身形一震,看来皇祖母已经捷足先登。随即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阳光洒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着近乎偏执的光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一日未见尸骨,本王便一日不信她已离世,她一定还活着。”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若苍天无眼,本王此生当真寻不回她……”他深吸一口气,“那本王便替她守着昭武城,是她之所想,亦是本王对她的愧疚!”
这番话,字字铿锵,如金石坠地,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和刻骨的深情。
一直跟随的南之枝,早已听得心潮翻涌。
楚怀蘅那决绝的话语,像一把把滚烫的刀子,直直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眼眶瞬间被温热的液体充盈,视线变得模糊。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要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头的哽咽。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却仍因那汹涌而来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而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怎能如此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