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当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了大名府的城垣街巷时,陈远站在总督衙门数据司大堂内,审视着墙上那三张巨大的三省地图。地图上,代表“清丈田亩初步完成”的浅蓝色区域,已然超过了半数,如同逐渐融化的冰层,覆盖在原本代表“士绅抵抗激烈”或“正在进行中”的深蓝与黄色区域之上。
这是一个艰难的、却堪称辉煌的阶段性胜利。
过去数月,围绕清丈田亩的斗争可谓波澜壮阔。在经历了初期的暴力抗法、中期的舆论绞杀之后,士绅集团的抵抗虽然未曾停歇,但势头已明显受挫。陈远及其团队采取的组合拳发挥了关键作用:
数据司的宣传队踏遍了三省数百个乡镇,将政策的真相与士绅的谎言赤裸裸地摆在百姓面前。那几个因配合清丈而减轻赋税、并被公开表彰的“纳税模范”的事迹,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让更多中小地主和自耕农看到了希望,开始主动配合甚至欢迎清丈。
沈炼的夜不收如同暗夜中的猎手,精准地揪出了几个在背后煽风点火、制造大规模谣言的士绅头目,并查出了他们隐匿田产、欺压乡里的确凿罪证。陈远毫不手软,以此为由,再次举起皇帝的尚方宝剑,予以严厉惩处,抄家罢爵,一时间,“赵文远第二”的阴影笼罩在许多豪强心头,使其不敢再轻易做出头鸟。
朝堂之上,尽管反对的声音依旧存在,但崇祯皇帝在接到陈远源源不断报送的“清丈出隐匿田亩xx顷”、“追缴历年欠税及罚款xx万两”的捷报后,态度愈发坚定。白花花的银子流入近乎干涸的国库,这比任何空洞的争论都更有说服力。皇帝甚至几次在公开场合肯定了清丈的成效,让那些反对者不得不暂时收敛气焰。
更重要的是,清丈带来的初步成效已经开始显现。根据数据司的统计,仅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初步清丈出的隐匿田亩,就超过了原有在册纳税田亩的两成!追缴的税款和罚款,初步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压力。而随着这些田亩被纳入征税范围,原有纳税农户的负担得以平均,许多州县已开始着手调低原有田亩的税率,民间的怨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疏导,社会矛盾有所缓和。
“大人,这是三省清丈田亩第一阶段总结报告。”赵顺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书,脸上带着长期熬夜的疲惫,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初步统计,清出隐匿田亩逾一百八十万顷,追缴及罚没银两合计超过四百万两!各地已有十七个府开始根据新数据,重新核定税赋,预计明年春税,百姓负担将有所减轻!”
陈远接过报告,仔细翻阅着。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像韩琛那样的一线人员顶住压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成果;是李定国率领新军维持秩序提供的保障;是沈炼在黑暗中保驾护航清除的障碍;更是无数百姓从怀疑到期待的眼神转变。
“辛苦了。”陈远拍了拍赵顺的肩膀,语气中带着赞许和感慨,“但这只是第一步。清丈出的土地如何确权,税赋如何公平分摊,如何防止新的土地兼并……后面还有无数难题等着我们。”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而且,我们的敌人,并未消失。他们只是暂时退却,隐藏在阴影之中,等待着下一次反扑的机会。朝中的猜忌,也并未完全消除。”
李定国豪迈地说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远兄你运筹帷幄,有我们兄弟齐心协力,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沈炼依旧言简意赅:“人在,阵地在。”
陈远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两位伙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无穷的力量。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没错。”陈远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也不能后退。KpI考核整顿了吏治,清丈田亩触碰了经济的根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将这数据的星火,引向更广阔的天地——改革税制,兴修水利,鼓励工商,整顿军制……我们要用这熊熊燃烧的革新之火,为这个垂老的帝国,淬炼出一根崭新的脊梁!”
他的声音在温暖的数据司大堂内回荡,仿佛穿透了风雪,传向了更远的未来。地图上那一片片浅蓝色的区域,仿佛真的化作了希望的星火,在这大明王朝的沉沉暮色中,倔强地燃烧着,蔓延着。
星火已燃,势成燎原。而陈远和他的同道者们,将继续作为那砥柱中流,屹立于这时代变革的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