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的马刀在秋日惨白的阳光下划出刺目的寒光,如同死神的请柬。没有战前鼓噪,没有冗长动员,只有一声短促如狼嗥的号角撕裂空气。五千八旗精骑瞬间启动,铁蹄踏碎大地,沉默的冲锋比任何呐喊更令人胆寒。
他们不像流寇般乱糟糟涌来,而是展现出可怕的军事素养。前锋千骑在奔驰中迅速散开成宽大正面,马背上的弓手在颠簸中张弓搭箭,一波波破甲重箭如同死亡的乌云,带着凄厉的呼啸抛向城头!
“咄!咄!咄!”箭矢密集地钉在垛口、盾牌和女墙上,木屑纷飞。不时有守军被刁钻角度射入的箭矢命中,闷哼着倒下,鲜血瞬间染红墙砖。医护兵猫着腰,冒着箭雨奋力将伤员拖下血淋淋的城道。
“低头!避箭!火铳手检查火绳!炮队稳住!”李定国沉稳的声音透过军官层层传递。新军士兵们紧贴垛口,忍受着仿佛永无止境的箭雨洗礼,年轻的面庞上肌肉紧绷,握着火铳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等待着反击的号令。
岳托在后方冷眼审视,他要先用精准的骑射消耗守军体力、试探火力配系。
几轮令人窒息的骑射压制后,城头守军似乎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岳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马刀再次前指,中军号角变为低沉悠长的进攻调。
真正的钢铁洪流开始了!约两千身披重甲、手持长矛大刀的巴牙喇重骑,在一名凶悍的甲喇额真率领下,发出野兽般的集体咆哮,如同决堤的熔岩,直扑北门!成千上万铁蹄同时敲击大地,发出滚雷般的轰鸣,大地剧烈颤抖,那股碾碎一切的毁灭性气势,足以让久经沙场的老兵心胆俱裂!
城头守军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三百步!”观测手声嘶力竭的报数声带着颤抖。
李定国如石雕般屹立,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汹涌而来的死亡浪潮,心中飞速计算着最佳杀伤距离。
“二百八十步!佛郎机,放!”
“轰!轰!轰!轰——!”
城头及两侧隐蔽炮位,十余门轻型佛郎机炮次第喷出炽热的火舌和浓烟!实心铁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砸进密集的骑兵队列!
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铁球无视坚固的铠甲,在冲锋队伍中犁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胡同!战马凄厉的悲鸣与士兵临死的惨嚎瞬间压过了冲锋的怒吼!佛郎机子母铳射速快的优势凸显,炮手们汗流浃背,动作却异常熟练,退膛、换子铳、再击发!
然而,八旗兵的悍勇远超想象!尽管前沿被炮火撕得粉碎,后续骑兵依旧踏着同伴残破的尸骸,面目狰狞地疯狂前冲!
“二百步!火铳手,第一排,放!”
“砰砰砰砰——!”
矮墙后,第一排三百支鸟铳和五十支燧发枪同时咆哮!白色的硝烟成片炸开,灼热的铅弹如同金属风暴泼洒向敌骑!
冲在最前的重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铁壁,瞬间人仰马翻数十骑!燧发枪几乎无延迟的击发,让几个试图利用火绳枪齐射间隙加速冲刺的敌骑猝不及防,当场毙命!
清军冲锋速度极快,第一轮齐射后,前锋已突进一大截!
“第二排,上前,放!”
“砰砰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再次给予敌军惨重杀伤!
此时,清军最前锋已突进至离城墙不足百步!他们狰狞扭曲的面容,嗜血的眼神已清晰可见!
“震天雷!”军官们撕裂般的吼声响起。
早已准备就绪的投弹手,奋力将点燃引信的“震天雷”奋力掷向城下!
“轰!轰隆!轰——!”
一连串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在城根下接连迸发!破片和冲击波在狭窄区域制造出恐怖的死亡漩涡!尤其是对于相对密集的骑兵,效果骇人!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盔甲碎片四散飞溅,惨叫声响彻云霄!
即便如此,仍有最凶悍的数十白甲兵,顶着枪林弹雨和爆炸,如同地狱冲出的恶鬼,浑身浴血地扑到了城门之下!
“金汁!倒!”
烧得滚烫、恶臭扑鼻的粪汁毒液,从城头瓢泼而下!被淋中的清军发出非人的凄厉嚎叫,皮开肉绽,滚落马下,死状极惨。
“长枪手,堵住缺口!刀盾手上前!”
城头瞬间陷入了惨烈无比的短兵相接!这些冲近的巴牙喇确是百战精锐,个人武勇极高,即便身陷绝境,也疯狂挥舞重兵器,给守军造成了不小伤亡。
李定国亲临一线,一杆长枪如毒龙出洞,精准而狠辣地挑翻两名试图架设简易云梯的白甲兵,堪堪稳住阵脚。
就在北门激战正酣,吸引守军绝大部分注意力之际,后方观战的岳托嘴角勾起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他手中令旗挥动。
一直游弋在侧翼、按兵不动的两支精骑,各约五百人,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亮出獠牙!他们没有径直攻城,而是猛然加速,化作两柄锋利的弯刀,狠狠斩向大名府北门两侧,那看似平静、只有些起伏土圩和干涸沟壑的区域!
岳托不愧沙场老将,敏锐察觉到两侧地形或有蹊跷,可能埋伏守军,意图侧击钳制他的主攻方向。他决定先发制人,用精锐骑兵以雷霆之势,一举荡平这两翼潜在威胁,再全力破城!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正一头撞向陈远与李定国呕心沥血、为他精心准备的——“逆鳞”陷阱最致命的绞索!
(第16章结束。详细描写了清军第一波立体化、高强度的凶猛攻城,以及守军多层次、多兵种协同的顽强防御,战斗场面激烈而富有层次感,并埋下岳托即将中伏的引子,情节紧张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