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在夜色中沿着那条老旧的盘山公路前行了约莫两个小时。越往北走,空气越发阴冷潮湿,路况也越差,柏油路面变得坑洼不平,两侧的山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静谧,连虫鸣声都稀疏了许多,只有风声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低泣。
根据路牌和感觉,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那个叫“野菊坪”的地方。果然,在绕过一道山梁后,前方山坳里出现了几点零星灯火,隐约能看到一些低矮房屋的轮廓。村子比想象中还要小,似乎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寂静地匍匐在山脚下。
他没有贸然进村,而是在距离村子还有一里多地的一处避风的山崖下找了个地方停下。这里视野开阔,既能观察到村子的动静,又相对隐蔽。他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坐下,取出压缩饼干和水,简单补充体力,同时全力运转功法,恢复赶路消耗的精力,并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此地的阴气明显比黑水县城更重,虽然不像落魂山深处那样凝聚成煞,但也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仿佛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湿冷尘埃。怀中的阴魄玉持续散发着稳定的冰凉感,似乎在被动地吸收着这些散逸的阴气,这让他稍感安心,至少证明这东西确实有效。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天色依旧漆黑,离天亮还早。陈观决定趁夜进村,找个地方落脚。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落魂山的具体信息,光靠老观主笔记里的粗略记载远远不够。
他施展化凡诀,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村子。野菊坪静得出奇,连狗吠声都听不到,只有几户人家窗口透出微弱的灯光,大概是熬夜看电视或做手工的村民。他避开有光的地方,在阴影中穿梭,很快发现村子边缘有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门口还停着一辆破旧摩托车的砖房,院门虚掩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警惕的声音响起:“谁啊?大半夜的?”
“大叔,不好意思打扰了。”陈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无害,“我是地质队的学生,来这边做野外考察,迷路了,想在您这借宿一晚,可以付钱。”
屋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是拉开门闩的声音。一个穿着旧军大衣、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农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老式手电筒,上下打量着陈观,眼神里满是怀疑:“地质队的?跑我们这穷山沟来考察啥?”
“主要是做一些岩石和土壤样本的采集。”陈观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听说北边的落魂山地质构造比较特殊。”
一听到“落魂山”三个字,老农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眼神更加警惕,甚至带上一丝忌讳:“落魂山?那鬼地方可去不得!邪门得很!你们这些城里娃,真是不要命了!”
“大叔,您知道那边的情况?”陈观顺势问道。
老农摇摇头,似乎不想多谈:“不知道不知道!老一辈传下来的话,那山不干净,晚上能听到怪声,还有人见过鬼火。早些年有不信邪的进去,都没好下场。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别瞎折腾了。”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就一晚上。钱不钱的就算了,灶台上有热水,自己弄点吃的。明天天亮赶紧走。”
陈观道了谢,走进屋里。屋子很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老农给他指了间空着的偏房,便打着哈欠回自己屋了,显然不想再多交流。
陈观在偏房的硬板床上和衣躺下,却没有睡意。老农的反应印证了落魂山的凶名,但也让他更加确定,那里一定有古怪。他需要更具体的信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观就起来了,将一张百元钞票悄悄压在桌上的搪瓷茶缸下。老农还没醒,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清晨的野菊坪笼罩在薄雾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他在村里遇到几个早起拾柴的老人,试图攀谈,但一提到落魂山,老人们要么摇头摆手,讳莫如深,要么就催促他赶紧离开。村民们对那座山的恐惧是真实而普遍的。
看来,在村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决定返回黑水县城,那里人多眼杂,或许能有别的渠道。
再次搭乘那辆破旧的中巴车回到黑水县城时,已是上午。县城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陈观先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个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小旅馆,开了个钟点房,稍微休整了一下,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
然后,他来到县城那条最热闹的主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有卖农具的,有开小餐馆的,有理发店,还有一家招牌闪烁不定的网吧。他看似随意地逛着,目光却在仔细搜寻可能提供信息的地方。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家名为“福缘斋”的店铺上。这店铺门脸不大,装修古旧,橱窗里摆着一些仿古的工艺品、香烛纸钱,还有几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罗盘、铜钱之类的东西。在这种小县城,这种店通常兼营一些风水算命之类的营生,或许能接触到一些本地“圈内”的消息。
陈观推开门,走了进去。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檀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玩着手机,听到门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随便看。”男人说完,又低头继续刷手机视频。
陈观在店里转了一圈,拿起一个仿制的青铜罗盘看了看,随口问道:“老板,这罗盘准吗?”
老板头也不抬:“工艺品,看着玩行,看风水差点意思。”
陈观放下罗盘,走到柜台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老板,听说咱们黑水北边的落魂山挺有名的,山上有没有什么庙啊坟啊之类的老地方?”
听到“落魂山”,老板滑动手机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扶了扶老花镜,仔细打量了陈观几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落魂山?那地方可没什么好看的。老辈子传下来的乱葬岗,邪性。小伙子,打听这个干嘛?”
“哦,我是个写网络小说的,”陈观换了个说辞,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找点创作素材,听说那边挺神秘的。”
“写小说的?”老板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劝你换个地儿。那地方的素材,写了怕你晚上睡不着觉。没啥庙,也没啥像样的坟,就是邪门。早年还有不信邪的驴友去探险,结果不是迷路就是出事,后来县里都立了牌子不让去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而且,我听说啊,最近那山附近不太平,好像有什么公司在那边活动,神神秘秘的,一般人靠近都被撵走。你还是别去触那个霉头。”
公司活动?陈观心中一动,想起了老观主笔记里提到的“联合公司”和岳擎天的往事。难道黑风物流的触角已经伸到落魂山了?
“什么公司啊?搞开发的?”陈观追问。
老板却摆了摆手,不肯再多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少打听为妙。看你面生,是外地来的吧?听句劝,玩两天赶紧回去,黑水这地方,穷山恶水,没啥好待的。”
说完,他又低下头玩起了手机,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陈观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便道了声谢,买了包普通的纸巾,付了钱走出店铺。
站在略显萧条的街头,陈观眉头微蹙。福缘斋老板的话,虽然含糊,但信息量不小。落魂山凶名在外,甚至有官方警示;而且,似乎有“公司”在那边活动,这很可能就是指黑风物流。他们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收山货那么简单,很可能与落魂山本身的秘密有关。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前有落魂山本身的凶险,后可能有黑风物流的阻挠。他必须更加小心。
他在街上找了家小面馆,吃了碗面,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计划。直接进山风险太大,他需要更具体的路线和山里的情况。或许,该去找那个叫“孙猴子”的老护林员了?根据之前打听到的模糊信息,那人应该住在城西外的某个地方。
正当他吃完面,准备结账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街对面巷口,有两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彪悍的男人,正看似无意地靠在墙边抽烟,但目光却不时地扫过面馆门口。
陈观的心微微一沉。他被盯上了?是黑风物流的人,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