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
苏晚晚趴在铺着厚锦垫的宽大书案上,握着炭笔,面前摊开一张巨大的舆图。她长发只用一根碧色发带松松束着,几缕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轻搔着她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
“嬷嬷,你看!”她像献宝一样,用炭笔在舆图上画出一条曲折的线,从京城一路向北,直抵关外,“我们派人去北地铁线莲的原产地,直接跟药农谈,能省去中间商贩至少三成的价钱!回程时,再从关外收罗上好的貂皮、人参,运回京城,这一来一回,利润何止翻番!”
她越说双眼越亮,仿佛已看见无数元宝在向她招手。
“还有这条南下的水路,”她又画了一条线,指向富庶的江南,“把北地的皮货运到江南,再从江南采买丝绸、茶叶、瓷器运回京城,甚至可以再转运去关外!只要我们的商路打通,这银子,就会自己滚进来!”
沈嬷嬷在一旁含笑看着,满眼都是赞叹。自从元宵节后,姑娘便一头扎进了这些账册舆图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神采飞扬的光,仿佛只有在运筹帷幄时,她才是最自在、最鲜活的。只是,那份鲜活之下,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躲闪。
沈嬷嬷帮她整理那些写满鬼画符般字迹的草稿,轻声劝道:“姑娘这法子是极好,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该先与王爷商议才是。”
“肯定要商议的。”苏晚晚含糊地应着,手下的笔却没停,“我这不是先把章程都做出来么?等都弄妥了,再一并拿给他看,也省得他费神。”
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只要一头扎进钱眼里,就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什么石桥月色,什么星河眼眸,还有那个烫得她现在想起来脸颊还发烧的……吻,通通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她正出神,暖阁的门帘忽然被掀开,一股寒气瞬间涌入,驱散了满室的融融暖意。
苏晚晚握着炭笔的手停在舆图上方,她缓缓抬起头,萧衍就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玄色金线朝服,肩上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霜雪寒意。他不是应该在吏部与周启他们议事么?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王……王爷,您回来了。”她仓促起身,下意识想将桌上的图纸藏起来。
“无妨。”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投下一片令人心慌的阴影。他没有看那些图纸,目光只落在她有些狼狈的小脸上。
“阿姐这几日,似乎很忙。”他拿起一张她写满计划的草纸,状似随意地看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王爷,奴婢是在整理玉容坊和镖局的事务。”苏晚晚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此刻像个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心虚得厉害。
“嗯。”他应了一声,将那张草纸放下,指尖却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那不紧不慢的节奏,声声都敲在苏晚晚的心上。
沈嬷嬷早已会意,悄无声息地带着暖阁里的丫鬟们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暖阁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和那令人发慌的沉默。苏晚晚觉得,自己快要被那沉默压得喘不过气了。
“王爷若无吩咐,奴婢……奴婢先退下了。”她福了福身,转身就想逃,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大手,牢牢攥住。
“阿姐,”他终于不再兜圈子,声音紧绷,“你在躲我?”
“没有!”苏晚晚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都因为心虚而拔高半分,“王爷公务繁忙,奴婢不敢打扰您。”
“是么?”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他手腕稍一施力,她便身不由己地被扯了回去。
他欺身而近,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桌面,另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高大的身形将光线完全遮蔽,也隔绝了她所有的退路,那些她写满计划的纸张,被他衣袖带起的风拂动,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他俯身更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唇上,像带着火星,“还是说,阿姐在回味那晚的‘蚊子’,嗯?”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萧衍!”苏晚晚被他逼得急了,终于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喊了出来,“我们不该这样!”
她仰起头,迎上他幽沉的目光,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恐惧,“我是宫女,你是亲王!你以后是要娶妃、娶正妃的!”
她终于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她可以陪他从冷宫走向权力的巅峰,可以为他敛财、为他谋划、甚至为他拼命。可她不敢、也不想、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被困在这四方的王府后院,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嫉妒中,耗尽自己的一生。
他看着她煞白的脸,和眼中那抹受伤的惊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尖锐地疼。他烦躁地松开钳制她下颌的手,指尖却在触及她冰凉的肌肤时顿住,那股将她逼到绝境的戾气,瞬间被更汹涌的心疼所取代。
他转而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声音哑了下去:“阿姐,我从没想过要娶别人。”不等苏晚晚消化他话里的深意,他便再无迟疑,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再不是蜻蜓点水的试探,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像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他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强势地将自己的气息悉数渡给她,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尽数吞噬,将她彻底烙上自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