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内,刹那间,万籁俱寂,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口,那里立着一位身着妃色宫装的少女,环佩叮当,仪态万方,正是当朝四公主,萧婧。
苏晚晚抬眼,恰好迎上那位金枝玉叶投来的、带着几分审视与挑衅的目光。她唇边缓缓漾开一抹笑,弧度得体,却无半分暖意。
“嬷嬷,贵客临门,该我们下去迎一迎了。”她的声音不高,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沈嬷嬷一直静立在她身后,此刻眼中划过赞许,沉稳颔首:“是,姑娘。”
四公主萧婧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般镇定的反应,眸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唇角的戏谑之色更浓了。
苏晚晚领着人下楼,走到近前,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福身礼,姿态谦卑,语气恭顺:“民女苏晚晚,参见四公主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她这一拜,周围呆立的众人才如梦初醒,慌忙跟着跪了一地。
萧婧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起来吧。”她声音娇脆,“本公主闲着也是闲着,听闻六哥为你开了家新奇的茶楼,特来瞧个热闹。”
“殿下肯屈尊驾临,是听风楼的福气。”苏晚晚直起身,笑容依旧,“只是今日客人实在太多,恐喧闹声扰了殿下清净。方才那位公子,”她目光转向早已面无人色的户部侍郎之子,语气平和,“想来也是觉得楼下嘈杂,才想寻个清静处吧。”
那侍郎公子一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叩首:“是是是!小人就是觉得吵,想寻个安静地方,绝无冒犯之意!冲撞了公主殿下,小人罪该万死!”
萧婧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种草包失了兴趣,看也未看他一眼,只对苏晚晚道:“本公主不怕吵,就爱看个新鲜。”
“都是些民间玩意儿,殿下不嫌弃,便请楼上雅座。”苏晚晚亲自将人引至三楼最雅致的临窗包厢,又吩咐人奉上新采的六安瓜片和几样精致茶点,方才告退。
大半个时辰后,四公主再次传唤苏晚晚。
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这茶楼,倒是有几分意思。”说罢,对身后的大宫女递了个眼色。
“赏。”
大宫女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前,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对通体晶莹、宝光流转的白玉如意。
苏晚晚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多谢公主厚爱,只是民女无功受禄,愧不敢当。”
“让你拿着,你便拿着。”萧婧丢下这句话,再不看她,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直到那顶华贵的软轿消失在街角,听风楼里凝固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苏晚晚看着下人手中那对沉甸甸的玉如意,心中疑云丛生。这位刁蛮公主今日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暮。
苏晚晚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晚膳也未用,便倒在了床上。她打发走了所有人,在黑暗中睁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四公主今日的举动像一记警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单凭一个听风楼,还远远不够。
权势,这就是权势最直接的模样听风楼能探听风声,却挡不住风。她需要点别的,需要些能扎根更深的东西。
一个个念头像星火般迸溅,最终汇成燎原之势,让她再也躺不住。她翻身下床,趿着鞋就快步走向了书房。
萧衍正在灯下看书,见她行色匆匆地进来,有些意外。
“王爷,我有个想法!”苏晚晚气息微喘,眼睛里是压不住的光亮,“我想开家食肆,就开在贡院边上!咱们立个规矩,不,应该说是个暗号……比如叫‘壹号餐’。只要有家境贫寒的士子进店点这个,咱们就给他上一份饭菜,一菜一汤,不要钱,米饭管饱!”
萧衍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看着她因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起初有些不解,随即,他将“贡院”、“寒门士子”、“免费饱饭”这几个词在心中串联起来,眼底的疑惑渐渐化为一片清明和赞许。
他失笑出声,伸手将她拉近,牵过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旁人只知着眼于富商高官,我的阿姐,却已将目光放在了十年后的朝堂上。当真厉害。”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苏晚晚一个激灵,脸上顿时烧得厉害。她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只好狼狈地别开脸,匆匆福身:“时辰不早,奴婢……奴婢告退。”话音未落,便挣开他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屋里,她靠着门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竟只着一身寝衣就闯进了他的书房。
月余之后,贡院西南边的小巷里,一家名为“苏记食肆”的小店悄然开业。门口的告示上写着:君若遇窘途,可入此间,告于店家,求“壹号餐”果腹。他日若登青云,遇拮据之人,亦可为其点“壹号餐”,以续此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