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铺的竹篱笆在晨雾里泛着青灰色的光,每根竹秆都被露水浸得发亮。
李小明蹲在门槛前,用浸了松节油的抹布擦拭着铜制修表工具,镊子、螺丝刀、放大镜在木盘里排成整齐的队列,反光中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
为了破解钱立群伪造的网络日志,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竹篱笆外突然传来竹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张大爷佝偻着背从巷口走来,帚柄上缠着半片红绸,是去年广场舞大赛冠军队的奖品。
“小明师傅,今儿的糖糕加了桂花。” 老人把油纸包放在石桌上,竹篮里还躺着个竹制节拍器,“昨晚梦见你赵队了,她说这玩意儿调准了能驱蚊。”
李小明接过糖糕时,指尖触到老人手腕上的淤青 。
是上周在社区超市阻止孙二楞子强卖过期火腿肠时被推的。
他突然想起赵胜男的笔记本里写过:“最坚硬的防线,往往藏在最佝偻的脊梁里。”
掰开糖糕的瞬间,李小明的呼吸顿了顿。
豆沙馅里裹着颗完整的银杏果,果壳上用指甲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7”—— 这是 701 实验室的代号。
三年前在静心疗养院,张大爷就是用这种果子给赵胜男传递过解毒剂配方。
“张大爷,您最近去没去过城西废品站?” 李小明把银杏果揣进兜,指尖沾着的豆沙在掌心凝成个小小的 “7” 字。
张大爷往灶膛里添了根竹枝,火苗突然窜高,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前天见他往那儿送过旧报纸,回来时裤脚沾着机油。”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周的猫在图书馆门口叫了半宿,像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老周的图书馆在社区东头,木质书架散发着旧书的霉味。
李小明推开 “科技类” 书架时,第三排的《声波污染防治》突然掉下来,书脊里滑出个微型 U 盘,外壳上还留着牙印 。
是老周那只叫 “乌云盖雪” 的猫咬的。这猫昨天在图书馆门口对着钱立群的车狂吠,被保安用橡皮棍打瘸了腿。
U 盘插入电脑的瞬间,屏幕上跳出串乱码,解码后是段监控录像:
钱立群在档案库复印文件,指间的钢笔在 “701 实验室销毁清单” 上停留了整整三分钟,监控时间戳显示正是上周入侵发生时。
录像的最后三十秒,画面突然晃动,能看见老周的手从书架后伸出来,悄悄拔掉了钱立群身后的电源插头。
李小明的心跳骤然加速 。
这是铁证!
他刚要把 U 盘插进移动硬盘备份,修表铺的竹篱笆突然发出 “嘎吱” 的声响。
透过竹缝望去,钱立群的秘书小陈正蹲在巷口,手里拿着个竹制笔筒,正往篱笆下塞什么东西。
“李师傅在忙呢?”
小陈推门进来时,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是今早帮王翠花修缝纫机时被针头勾的。
他把笔筒放在柜台上,竹制表面刻着细密的水波纹,“钱局长说上次修的表走时不准,让我送来再调调。”
李小明的目光落在笔筒底座的螺钿上,那图案竟是 701 实验室的平面图。
他假装调试表针,指尖悄悄按在柜台下的暗格上 。
那里藏着老周临死前塞给他的硬盘,里面是 701 实验室的原始实验记录。
“陈秘书,你这笔筒挺别致。” 李小明突然转动笔筒,底座 “咔哒” 弹开,露出个微型录音器,“钱局长知道你总带这玩意儿吗?”
小陈的脸瞬间惨白,伸手去抢时带倒了桌上的修表工具。
铜盘落地的脆响里,录音器开始播放钱立群的声音:“…… 让孙二楞子把菌液藏在社区的竹制设施里,广场舞音箱的分频器…… 修表铺的竹篱笆……”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李小明抓起 U 盘塞进竹制书签,往篱笆外扔去 。
王翠花的富贵正蹲在那里,项圈上的微型摄像头对着空中,准确接住书签吞进嘴里。
这只京巴犬去年误食污染火腿肠后,对任何带菌液的东西都格外敏感。
“抓住他!” 钱立群带着探员冲进来说,镀金派克笔在指间转得飞快,“搜他的身!我就不信找不到证据!”
探员的橡胶手套粗暴地翻查着李小明的口袋,却只掏出半块桂花糖糕。钱立群盯着墙上的《竹文化大全》,突然下令:“把那本书拆开!”
李小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本书的第 73 页被挖空,藏着盘微型磁带,播放键上还留着老周的指纹 。
和匿名信上的完全吻合。
磁带里的电流声刺得耳膜发疼。老周的声音断断续续:“钱立群把菌液藏在社区的竹制设施里…… 广场舞音箱的分频器…… 修表铺的竹篱笆……”
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接着是钱立群的冷笑:“你以为赵胜男的座钟真坏了?那是我故意让你送去修的。”
李小明冲回修表铺时,张大爷正蹲在座钟前,镊子夹着根细铁丝在钟摆里搅动。“这钟摆里有东西。” 老人的手抖得厉害,铁丝勾出卷极细的铜丝,展开后是张微型地图,“你看这红点,不就是咱社区的广场舞广场吗?”
广场上的晨练队伍已经散去。李小明撬开音箱底座时,发现分频器里缠着团墨绿色的纤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
和三年前竹节菌的样本一模一样。
他突然明白赵胜男座钟停在 10:17 的原因:每天这个时间,广场舞的声波频率会达到峰值,刚好能激活纤维里的菌液。
监管局的车在广场外停下。钱立群举着枪走过来,领带夹上的黑龙集团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凶光:“把菌液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当 701 实验室的新主管。”
他的皮鞋踩在音箱残骸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当年司马钢蛋就是这么跟我交易的。”
李小明突然举起张大爷的竹笛,对着音箱残骸吹奏起《茉莉花》。
笛声与残留的广场舞声波碰撞,墨绿色纤维突然剧烈收缩,在地上拼出 “701” 的字样。
钱立群的枪掉在地上,他看着那些纤维,突然瘫坐在地:“赵胜男当年就是这么毁了实验室... 用一首《最炫民族风》。”
老周被发现时,正藏在图书馆的通风管道里,怀里抱着台旧录音机,磁带还在转动:\"... 钱立群说只要我帮忙藏菌液,就把我儿子从戒毒所弄出来...\"
他的眼镜片碎了一块,镜框上沾着的竹纤维,和修表铺篱笆上的完全一致。
张大爷的座钟最终修好了。
李小明在机芯里发现了赵胜男的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女人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小明,当你看到这个,我应该已经撞向发射塔了。记住,701 的菌液怕两种东西 —— 广场舞的声波和桂花糖糕的碱水...\"
修表铺的竹篱笆抽出了新芽。
李小明把从废品站找回的铁皮盒埋在竹根下,上面盖着老周送的《竹文化大全》,第 73 页朝上,风吹过书页的声音,像谁在低声念着 \"守节\" 二字。
深夜的匿名信被裱进相框,挂在赵胜男的纪念碑旁。
雨水冲刷着玻璃,\"救救我\" 三个字渐渐晕开,和碑座上的 \"宽广是承认错误的勇气\" 融在一起,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
晨雾像掺了牛奶的水,浓得化不开。李小明跪在修表铺的竹篱笆前,指尖抠着泥土里的碎石。
三天前藏在这里的硬盘硌得掌心生疼,外面裹着的防水布已经被竹根穿出好几个洞 。
那些根系像贪婪的蛇,顺着布的纹路往里钻,在金属外壳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轻点挖,别惊动了竹鞭。” 王翠花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菜场抢的新鲜韭菜。
老太太今天穿了双新布鞋,鞋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 “平安” 二字,是她老伴赵卫国在疗养院学的手艺。
李小明的镊子夹着硬盘往外抽时,竹根突然绷断,带起的泥块溅了他一脸。
硬盘的金属外壳上,老周刻的 “73” 已经被腐蚀得模糊不清,这是老人的工号,三年前他在 701 实验室当管理员时就用这个编号。
“这玩意儿得用猪油裹着才防蛀。” 王翠花蹲下来帮忙擦硬盘上的泥,指尖的面粉蹭在金属壳上,画出道白色的弧线,“当年我妈藏私房钱,就用这招。”
她突然压低声音,往巷口瞟了瞟,“富贵刚才对着钱立群的车狂吠,项圈上的报警器都响了。”
李小明把硬盘塞进特制的铅盒时,听见竹篱笆外传来皮鞋踩碎竹枝的声响。
钱立群的司机正蹲在巷口抽烟,目光像黏在修表铺的窗户上。
这男人的袖口总沾着机油,上周在废品站,李小明亲眼看见他往锅炉里扔了个贴着 “701” 标签的铁皮盒。
“快把这玩意儿转移到图书馆。” 王翠花把韭菜往李小明怀里塞,“老周的猫昨天在 d 区 7 排书架下撒尿,我瞅着那地方挺隐蔽。”
她的手在韭菜堆里摸索着,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油纸包,里面是块红糖发糕,“张大爷说这能辟邪。”
李小明咬了口发糕,红糖的甜混着泥土的腥气在舌尖炸开。
他想起昨夜老周托梦,说要把证据藏在 “有竹影的地方”。
此刻阳光穿过竹篱笆,在地上投下的光斑像无数个跳动的密码,与硬盘里的加密文件莫名呼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