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碧水湾社区广场,露水还凝在健身器材的钢管上,折射出碎金般的晨光。
诸葛铁牛踩着电动车刹车时,车筐里的保温箱磕在台阶上,发出闷响。
里面是刚从刘春花包子铺抢来的热乎肉包,还冒着白汽。
李大芬的广场舞队已经列队完毕,二十把红绸扇在晨雾里划出扇形的光晕,《最炫民族风》的前奏从老式音箱里淌出来,震得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微微发颤。
“铁牛!可算把你盼来了!” 李大芬的羊毛卷在晨光里像团蓬松的蒲公英,她攥着诸葛铁牛的胳膊往人群里拽,银镯子在红绸扇柄上撞出细碎的响,“张大爷的棋友王老哥昨晚又跟儿媳妇吵翻天,就等你去劝呢!”
诸葛铁牛被拽得一个趔趄,后腰撞到电动车座,疼得龇牙咧嘴。
这处旧伤是上次在化工厂被司马钢蛋的手下踹的,阴雨天总隐隐作痛。
他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社区公告栏前围了群人,三层外三层地堵着,像圈蠕动的肉色围墙。
“那是咋了?” 诸葛铁牛挣开李大芬的手,电动车龙头往公告栏拐。车筐里的肉包在保温箱里颠簸,韭菜馅的香气混着汗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成怪异的酸腐。
公告栏的玻璃罩上贴着张 A3 纸打印的照片,黑白的,边缘还沾着打印机的墨粉。照片里的招财弓着脊背,银灰色的皮毛根根倒竖,右爪的金属利爪正划破王秀莲的胳膊,血珠在晨光里像串碎裂的红宝石。
照片下方用加粗宋体写着行字:“特调局包庇凶猫,社区安全谁来保障?”
“这不是陈寡妇家那只流浪猫吗?” 卖豆腐的张婶举着竹篮挤进来,蓝布围裙上沾着白花花的豆渣,“前儿个还看见它跟旺财抢火腿肠,咋变得这么凶?”
“你不知道?” 穿花衬衫的孙二楞子突然从人群里冒出来,金链子在晨光里划出俗气的弧线,“这猫被司马老板的人抓住过,听说注射了啥玩意儿,现在见人就咬!”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正落在诸葛铁牛的鞋尖前,“特调局还把它当宝贝似的养着,这不是拿咱们的命开玩笑吗?”
诸葛铁牛的心脏猛地一沉。
孙二楞子这话里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
“司马老板”“注射”“特调局包庇”,显然是有人精心编排过的。
他摸出手机想给赵胜男打电话,屏幕却跳出条本地新闻推送,标题红得刺眼:《恐怖变异猫大闹菜场,特调局涉嫌隐瞒生物污染》。
“快看快看!” 有人举着手机嚷嚷,屏幕上的视频正播放招财在便民菜场撕咬摊主的画面。
镜头特意给了金属化的右爪特写,利爪划破猪肉摊的塑料布时,还配着惊悚的音效。
画外音是个熟悉的公鸭嗓:“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只猫是某神秘组织的实验品,而特调局对此早已知情……”
“是王大喇叭!” 李大芬突然喊出声,红绸扇差点戳到前排大爷的眼睛,“这不是他在社区广播站的声音吗?前儿个还跟我讨教广场舞步,转头就编排这些瞎话!”
诸葛铁牛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
新闻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点赞最高的一条是:
“难怪最近总丢小孩的鞋,肯定是这猫叼走的!”
下面跟着两百多条附和,有人说看到招财半夜在垃圾桶里叼骨头,有人说它的眼睛会发光,像 “聊斋里的妖怪”。
“铁牛哥!” 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突然拽住他的裤腿,羊角辫上的粉色蝴蝶结歪在一边,“我妈不让我去广场玩了,说那只猫会吃人…… 可我想看李奶奶跳绸扇舞。”
诸葛铁牛蹲下身,指尖触到小姑娘汗湿的额头。
他想起三天前在菜场给这孩子买过,当时招财就蹲在旁边的纸箱上,看着的眼神像颗好奇的黑曜石。
“别怕,” 他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招财只是生病了,就像你发烧时会哭闹一样,等病好了就不凶了。”
“真的?”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却被突然响起的扩音器声吓了一跳。
“各位街坊邻居!都过来看啊!” 王大喇叭站在公告栏前的石墩上,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喇叭,喇叭口还缠着圈红布,“这就是特调局保护的‘宝贝’!在菜场抓伤三个摊主,现在还躲在安全屋里享清福!”
他突然把喇叭凑近嘴边,唾沫星子喷在金属网罩上,“我们社区不能养这种怪物!今天就去特调局请愿,把它交出来无害化处理!”
人群里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吼声。卖菜的刘老三举着扁担喊:“对!我侄子就被它抓伤了!医药费谁出?”
张屠户的儿子挥舞着杀猪刀:“把猫交出来!不然砸了特调局的门!” 连平时最和气的修鞋匠都跟着嚷嚷,手里的锥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诸葛铁牛突然注意到个诡异的细节 , 闹事的大多是些生面孔,真正的老街坊要么躲在后排皱眉,要么低头摆弄手机。
他撞了撞身边的李大芬,朝人群边缘努嘴:“看见没?那个穿黑 t 恤的,上周还在我这儿修过电动车,说是黑龙集团的保安。”
李大芬的羊毛卷猛地一颤。她往红绸扇里塞了张皱巴巴的纸巾,悄悄展开给诸葛铁牛看 。
是张超市小票,上面印着 “忆甜园巧克力,数量 20,付款人王大喇叭”。
“昨儿个看见他跟金大状在超市后巷说话,这巧克力就是金大状塞给他的。”
扩音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王大喇叭从蛇皮袋里掏出捆白色横幅,几个穿黑 t 恤的年轻人立刻上前展开,上面用红漆写着 “驱逐凶猫,还我社区” 八个歪歪扭扭的字。
“各位,” 王大喇叭的声音突然哽咽,右手捂住胸口,“我知道大家信铁牛兄弟,可这猫真不能留啊!我那口子前天去菜场买菜,被它吓得心脏病都犯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人群里的骚动更厉害了。
有几个老街坊开始动摇,卖早点的刘春花皱着眉说:“要不…… 就让特调局把猫送走?离咱们远点也行啊。”
她的三轮车旁围着几个戴红领巾的孩子,正举着油条模仿招财挠人的动作。
诸葛铁牛突然跳上石墩,抢过王大喇叭的铁皮喇叭。
金属网罩烫得惊人,显然被人攥了很久。
“各位听我说!” 他的声音透过喇叭扩散开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招财是只流浪猫,去年冬天在垃圾堆冻得快死了,是我把它捡回来的。它右爪的金属化是司马金元的生物实验导致的,它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王大喇叭突然扑上来抢喇叭,唾沫星子喷在诸葛铁牛脸上,“那王秀莲、李建国就不是受害者?你为了只畜生,要跟全社区的人为敌?”
他突然扯住诸葛铁牛的衣领,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 ,那是上周诸葛铁牛送他的,说是能安神。“你对得起我们这些支持你的老街坊吗?”
拉扯间,诸葛铁牛的手机从口袋滑出来,屏幕在水泥地上磕出蛛网般的裂痕。
屏保照片突然亮起来。
是旺财和招财在出租屋的纸箱里挤着睡觉的样子,两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在它们身上淌成金河。
“这是啥?” 个戴眼镜的老太太突然指着屏幕,“这不就是那只凶猫吗?跟旺财睡一块儿呢!”
“是啊,看着挺乖的。” 有人附和,“前儿个还看见它帮张大爷叼报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