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楼的密议尚未有定论,慕容文远便与苏玲珑匆匆赶回苏府。书房内,烛火通明,苏清婉已然在座,脸色凝重如霜。显然,她也已收到了市舶司即将发难的消息。
“大姐,”文远开门见山,“玲珑的建议,你以为如何?”他将借助易卜拉欣之力的想法和盘托出。
苏清婉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微响和那令人心焦的敲击声。
“借易卜拉欣之力,确是奇招,但风险极大。”清婉终于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其一,时间紧迫,能否及时联系上易卜拉欣尚未可知。其二,易卜拉欣是商人,无利不起早,我们需付出何等代价才能说动他?其三,也是最关键的,引外人干预本地官司,一个不慎,便会授人以柄,被赵元丰反咬一口‘勾结番商,图谋不轨’,那便是灭顶之灾。”
她虑事周全,瞬间点出了此计的三重隐患。玲珑闻言,俏脸也黯淡了几分,她只想到了破局的可能,却未深思背后的巨大风险。
文远却并未气馁,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大姐所虑极是。但赵元丰此次动用的是官面力量,若我们按常理出牌,无非是上下打点,与刘副使周旋。且不说能否成功,即便暂时压下,也是治标不治本,赵元丰仍可寻找其他借口。我们必须下一剂猛药,打疼他,让他短时间内再无还手之力!”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迅速写下几个关键词:市舶司、刘副使、赵元丰、海盗、证据。
“我们之前的思路,是被动防御,见招拆招。”文远用笔点着这几个词,“但现在,我们或许可以主动出击。赵元丰最大的死穴,是什么?”
清婉和玲珑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两个字上——海盗!
“不错!”文远语气斩钉截铁,“他勾结疍家海盗,意图劫掠我苏家船队,此事虽无铁证,但绝非空穴来风。我们若能找到确凿证据,将其捅到市舶司乃至更高级别的官员面前,届时,他赵元丰自身难保,还有什么精力来查我们的货?”
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道!
苏清婉眼中精光爆射,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前倾:“你有几分把握找到证据?”
“没有十足把握,但有一条线索可追。”文远沉声道,“常五叔曾言,那日礁石区埋伏的海盗船中,有一艘被我们撞沉,不少海盗落水。当时官军到来,我们急于脱身,并未仔细打扫战场。或许……会有活口被沿岸渔民或其他人救起?又或者,那艘沉船上,会留下什么指向赵家的物证?”
这是一个渺茫但确实存在的希望。茫茫大海,寻找几个海盗活口或沉船遗物,如同大海捞针。
“我去办!”苏玲珑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我在沿海的渔村、码头有些门路,立刻撒出人手去打探!只要有蛛丝马迹,就一定能挖出来!”她对于这种追踪调查之事,显得信心十足。
清婉看着跃跃欲试的玲珑和成竹在胸的文远,心中迅速权衡。被动防御风险虽小,但后患无穷;主动出击风险巨大,但若能成功,便可一劳永逸。苏家如今已被逼到悬崖边上,或许,真的需要行此险招!
“好!”苏清婉猛地一拍桌面,决断道,“就依文远之计!玲珑,你全力追查海盗线索,不惜代价!文远,你坐镇家中,稳住局面,同时……也要做好万一找不到证据,与刘副使正面周旋的准备。我会动用一切官面关系,尽量拖延核查的时间,为你们争取机会!”
分工明确,三人眼中都燃起了斗志。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赌上苏家命运的豪赌。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老管家苏福恭敬的声音:“大小姐,姑爷,三小姐,老夫人请三位过去一趟。”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动。老夫人久不问事,此刻突然相召,所为何事?
他们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前往老夫人的颐养堂。
堂内药香弥漫,苏老夫人半倚在软榻上,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但眼神依旧浑浊。她看着并肩而入的三人,目光在文远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外面的风风雨雨,我这把老骨头,也听到了一些。”她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威严,“赵家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顿了顿,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有些陈年旧事,也是时候该翻出来晒晒太阳了。福管家,去把我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
苏福应声而去,不多时,捧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精致木匣。
老夫人示意苏福将木匣交给清婉,缓缓道:“这里面,有些你父亲当年留下的东西,或许……对你们眼下的事,有点用处。记住,苏家的根基,不在明处的金山银山,而在暗处的人心与……把柄。”
此言一出,文远、清婉、玲珑三人心中俱是巨震!老夫人手中,竟然可能掌握着关于赵家、甚至是关于已故苏父的隐秘?
这突如其来的助力,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前路,也带来了更多未知的谜团。
(第九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