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汹涌 各显神通
市舶司的刁难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苏家内部激起层层波澜。原本因新织机和“苏家十二色”带来的短暂喜悦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紧迫。
慕容文远(苏文远)的书房内,气氛肃穆。
苏清婉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将一份清单拍在梨花木书案上:“市舶司以‘查验’为名,扣下了我们三艘货船,上面是最新一批‘十二色’彩绢和准备运往高丽的顶级白绢。理由是‘货单不符,需详查’。赵家的船队却畅通无阻,今日一早便扬帆出海了!”
文远的目光扫过清单,上面的数字让他心头一沉。这批货价值巨大,且关乎苏家重启海外贸易的信誉。“拖延一日,便是巨大的损失,更可能错过与海外商约定好的交货期。”他沉吟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在现代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
“不仅是损失,”苏清婉冷声道,“我担心他们在船上动手脚。若被‘查出’违禁之物,或是货品被‘不小心’损毁,我们更是有口难辩。”
“大姐夫,可有对策?”苏玲珑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胡服,少了平日的娇憨,多了几分锐气。她消息最是灵通,显然也已知晓此事。
文远抬起头,眼中恢复清明与冷静:“对策有三。其一,明路。清婉,你立刻备上厚礼,以苏家的名义,亲自去拜访市舶司提举王大人。不必低声下气,只陈述利害,询问查验具体所需时日与标准,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是否已被赵家完全买通,还是另有所图。”他深知官府中人,有时并非铁板一块。
苏清婉点头:“我明白。即便此路不通,也要做出姿态,让人知道我苏家并非任人拿捏。”
“其二,暗路。”文远看向玲珑,“三妹,你人面广,想想办法,能否让我们的伙计混上码头,或是通过市舶司底层胥吏,探听他们到底想扣多久,究竟意欲何为?最好能摸清赵家在其中使了多少力,给了多少好处。”情报是决策的关键,这是他现代商场博弈的信条。
苏玲珑眼睛一亮,嘴角弯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这个我在行。码头上的力夫头目、市舶司里那几个好酒的文书,我倒是有几分交情。包在我身上!”说完,她像只轻盈的燕子般,转身便匆匆去了,行动力十足。
“那…其三呢?”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文远和清婉转头,只见苏明月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脸上带着担忧。她手中还拿着一卷画稿,似是刚从书画坊过来。
文远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其三,便是做好准备。明月,你心思细,帮我们一起核验所有被扣货物的账目和货单,确保我们自己万无一失,绝不能让对方在文书上找到任何真正的错处。同时,清婉,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立刻清点库房原材料,评估若这批货无法按时交付或受损,我们最短需要多久能重新补上缺口,以及需要安抚哪些客户。”
苏明月闻言,轻轻点头,默默走到书案旁,拿起账本,认真地翻阅起来。她的安静与专注,无形中让有些焦躁的气氛沉淀了几分。
苏清婉看着文远条分缕析、指挥若定,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这个男人,平日里看似随和,甚至有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散漫,但一到关键时刻,总能展现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气场与智慧。她不再多言,转身便去准备拜帖和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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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各方消息陆续传回。
苏清婉面色不豫地回来:“王大人避而不见,只让门房传话,说一切依律法办事,让我苏家静候查验结果。看来,赵元丰下的本钱不小。”
不久,苏玲珑也带回消息,她凑到文远耳边,压低声音:“打听清楚了,是赵家的大管家亲自给市舶司的赵判官送了一份重礼。扣船的命令正是这位赵判官下的。说是至少也要扣上半月,耗到我们错过船期,赔付定金为止。甚至…”她顿了顿,“他们可能真的想在货箱里混入些私盐……”
文远目光一凛。私盐是重罪,若被坐实,苏家就不只是破财那么简单了。
就在这时,老管家引着一位穿着市舶司低级官服、神色慌张的年轻人从侧门悄悄进来。那人见到文远,急忙躬身行礼:“小的…小的李四,在市舶司库房当值,受…受玲珑娘子所托,冒死前来报信。”
“李官人请讲。”文远心中一紧。
“方才…方才赵判官的心腹带来几个人,抬着两个箱子,说是…说是要‘并入’苏家的货堆里一同‘查验’…小的…小的偷看了一眼,那箱子的封条不对,绝非官制…”李四的声音发颤。
果然如此!赵元丰竟如此歹毒!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清婉脸色煞白,苏明月也惊得捂住了嘴。
文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迅速从抽屉里取出一小锭银子塞给李四:“多谢李官人报信,恩情苏家必报。还请速回,以免被人察觉。”
送走李四,文远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计划有变。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栽赃。”
“硬闯市舶司库房劫货是死罪。”苏清婉立刻道。
“当然不硬闯。”文远脑中飞速运转,现代的商业竞争虽不见刀光剑影,但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此。“他们能暗中做手脚,我们便能暗中防范。玲珑,你立刻去找……”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直沉默的苏明月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却异常坚定:“或许…或许我可以试试…”
文远和清婉、玲珑都惊讶地看向她。
苏明月微微脸红,但仍鼓足勇气道:“赵判官…他附庸风雅,尤爱书画。他曾数次派人来书画坊,想求购我仿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我…我未曾应允。或许,我可以此画为饵,请他过府一叙…届时,大姐夫或可与他‘谈一谈’?即便不能让他放货,至少…或许能绊住他一时,让他无暇下令去‘嫁祸’?”
美人计?不,更准确地说,是投其所好,创造谈判时机。
文远惊讶地看着苏明月,这个平日里只沉浸在诗画世界、看似不谙世事的女子,竟能在关键时刻想出如此细腻又切中要害的方法。她并非不懂世事,只是不愿沾染罢了。
苏清婉也眸光一闪,看向妹妹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
文远与苏清婉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双管齐下!
“好!明月,此事拜托你,我让管家立刻去下帖,就说你新得一幅佳作,请赵判官品鉴。时间就定在今晚!”文远果断道,随即又看向玲珑,“玲珑,你那边按原计划进行,但目标改变:不是劫货,而是要想办法,让我们的人,在李四的掩护下,连夜看住我们的货堆,绝不能让任何不明东西靠近!若有异常,立刻制造动静引来他人,让他们无法暗中下手!”
“明白!”苏玲珑再次领命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文远看向窗外,华灯初上,明州的夜晚依旧繁华,但苏家大宅之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感受着怀中那枚“双凤珏”似乎微微发热。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