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黄昏时分,夕阳给芷兰苑的窗棂镀上一层暖金色的余晖。
云芷正对着小几上几株新采来的草药凝神思索,辨析着药性,窗外再次传来那熟悉而极富节奏的轻微叩击声,三短一长。
翠儿如今已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带着些许期待,忙不迭地去开了窗。墨影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掠入室内,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卷得极为紧实的纸卷。
“小姐,周主事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墨影将纸卷递给云芷,声音依旧低沉无波,“他极为谨慎,未敢直接联系,是通过王府在户部的一条暗线递出来的。”
云芷接过那小小的纸卷,触手微凉。
她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略显匆忙,却写得清晰工整,条分缕析地列出了几条关键信息:
“查锦绣阁账三日,初步得证:一、近三年来,其主要绸缎进货价虚高平均逾三成,远超市价,疑与指定供货商勾结,吃取巨额回扣;二、账载部分高价绸缎(如软烟罗、冰绡缎)销售记录缺失或语焉不详,或仅记为‘陈旧处理’、‘低价抛售’,价格与价值严重不符,疑大量货品被掌柜柳安私吞,暗中转卖私囊;三、暗中核对近期库房盘点数与账面结存数,发现多处严重不符,短缺者皆为贵重锦缎,价值不菲;四、最关键者,于其账房密室暗格内,搜得私账一本,记录多项不见光之交易往来与分红,数额巨大,明确牵涉柳安及背后‘柳氏’。所有证据正在加紧整理抄录,不日或将呈报直属上官。望知。”
云芷逐字逐句看完,指尖微微用力,那轻薄的纸卷边缘被捏得微微起皱。
果然!与她预料的分毫不差!甚至更为恶劣!柳安岂止是贪墨,简直是胆大包天,蛀空了锦绣阁!虚报进价、私吞货品、做两本账……条条都是触犯律法、足以入罪的大罪!而且,暗账竟直接牵涉到了“柳氏”!
这“柳氏”,自然是指柳媚儿无疑。这证据,堪称铁证!
周主事果然是个聪明果决之人,动作也够快。
想必他得了提示,暗中用了些非常手段,才能如此迅速且精准地查到暗账这等核心机密。
他通过萧绝王府的渠道传递消息,既是表功,也是表明立场,更是寻求一种无形的庇护——毕竟,揭露此事,必会得罪柳丞相一脉,他需要更强的靠山。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翠儿在一旁伸着头看,虽然不能完全看懂所有字句,但“虚高”、“私吞”、“暗账”、“柳氏”等字眼足以让她明白柳安罪证确凿,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满是兴奋与解气的红光,几乎要跳起来。
云芷心中亦是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冰冷的快意与复仇的曙光交织涌动。
有了官方的正式查证,这些白纸黑字的证据便不再是她的私下猜测或难以获取的孤证,而是能摆上台面、经得起推敲、足以置人于死地的铁证!足以将柳安乃至他背后的柳媚儿彻底钉死!
她将纸卷就着身旁的烛火点燃,橘黄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迅速将其化为一片蜷曲的黑色灰烬,如同柳安等人即将到来的结局。
“告诉他,证据务必收集扎实,链务必完整。上报之时,可依循正常程序,先呈交其直属上官。”云芷声音冷静地吩咐,眸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若其上官有意按压或阻力过大……”
她略一沉吟,想到了朝中派系之争,“或可‘无意间’将风声透给与太子党不睦的御史台官员。不必提及我。”借力打力,方为上策。
墨影点头:“明白。”旋即,他像是想起什么,又道:
“还有一事。属下按小姐吩咐监视柳安,发现他今日傍晚乔装打扮,秘密去了一处位于城南的私宅,在内停留约一刻钟,见了柳府的大管家云忠。两人于密室交谈,柳安出来时面色苍白,神色惶恐不安,云忠则面色阴沉,送至门口时语气严厉。属下潜近,隐约听到‘尽快脱手’、‘账目彻底清理干净,不留后患’、‘娘娘吩咐,务必谨慎’等语。”
娘娘?柳贵妃!
云芷眸光骤然锐利如冰锥。
看来,柳安也察觉到了风声不对,或是收到了什么警告,正在向其真正的主子求救!而柳贵妃那边,似乎下了指令要断尾自保,让他尽快处理掉所有手尾,毁灭证据?
难怪翠儿之前听到“风头紧”、“警醒”之语。他们的“风头”,恐怕不止是来自户部周主事的查账,更可能是来自柳贵妃方面的压力?或是听到了别的什么风声?
想快刀斩乱麻,抢在官方发难前毁灭所有证据?可惜,晚了!周主事那边的证据恐怕已经整理得七七八八,上报在即。
柳安此刻越是慌乱行动,留下的破绽只会越多,越容易被抓到现行!
“继续盯着柳安和云忠。特别是他们接触账本、转移货物、接触钱庄的动向。”云芷吩咐道,语气森然,“若有异动,特别是转移赃物或销毁账目,立刻来报。必要时,可出手阻拦,人赃并获更好!”
“是。”墨影领命,身影一晃,如同融化的墨汁般融入窗外渐浓的暮色之中,无声无息。
云芷走到窗边,望向云府主院的方向,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她清冷的眼眸中跳动。柳媚儿,你的爪牙,你的贪婪,你的罪行,很快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这第一处产业,她定要连本带利,风风光光地收回来!而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