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乘坐着宫里安排的简陋青篷马车,缓缓驶离那巍峨皇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声响,一如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面圣一关虽过,暂得喘息,但皇帝那深沉莫测的目光和最后那句“自有考量”,却像是一片阴云,笼罩在前路之上。
她知道,自己投下的石子已然惊涛,只是这浪会打向何方,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尚未可知。
马车行至繁华街市,窗外人声鼎沸,叫卖声、嬉闹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与皇宫那压抑肃穆的氛围截然不同。
云芷微微撩开车帘一角,看着这人间烟火气,心中那份因直面天威而产生的紧绷感,才稍稍缓解了几分。
“小姐,您没事吧?”身旁的翠儿小声问道,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紧张。她在宫门外等候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无事。”云芷放下车帘,轻轻摇头,“陛下并未苛责。”
翠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老天保佑,真是吓死奴婢了。”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小姐,陛下……陛下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别威严?”
云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天颜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回去后,今日殿中之事,一字也不可对外人提起,包括府中任何人,记住了吗?”
翠儿见云芷神色严肃,立刻噤声,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
主仆二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马车穿过闹市,朝着丞相府方向驶去。
然而,就在云芷的马车即将抵达相府所在的街巷时,一匹快马却如离弦之箭般从她们车旁疾驰而过,马上骑士身着东宫内侍服饰,面色惊惶,不断挥鞭催马,直冲向皇宫方向,引得街边行人纷纷侧目避让。
“咦?那不是东宫的人吗?跑得这样急,出什么事了?”翠儿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
云芷心中微微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浮现。东宫如此急切……莫非是太子……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猜测。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了。皇帝已言明暂缓婚仪,太子的安危,自有太医院和柳贵妃操心。
马车在丞相府侧门停下。
守门的小厮见是云芷回来,态度竟比往日恭敬了些许,虽仍带着几分敷衍,却不敢再如从前那般明目张胆地怠慢。显然,宫中召见一事,府内已然知晓,这些下人最是趋炎附势,态度自然有了微妙变化。
云芷懒得理会这些,带着翠儿径直回了芷兰苑。
而此刻的皇宫,却因那东宫快马带来的消息,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养心殿内,皇帝刚刚批阅完一份奏折,正欲歇息片刻,李德全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陛下!不好了!东宫急报,太子殿下……殿下突发急症,咳血不止,太医院几位太医都已赶去,说是……说是情形危殆!”
“什么?!”皇帝猛地站起身,案上的茶盏被带倒,摔在地上粉碎,茶水四溅,“上午不是还说只是略感风寒吗?怎会突然如此危重?!”
“老奴也不知啊!”李德全急得满头大汗,“报信的内侍说,殿下午后突然剧烈咳嗽,继而便开始咳血,面色青紫,气息微弱,太医们用了药也止不住……”
皇帝脸色铁青,太子再不成器,那也是国之储君,是他的儿子!更何况,在这个替嫁风波尚未平息、他刚下令暗查云府的节骨眼上,太子突然病危,这背后……
他不敢深想,立刻起身:“摆驾东宫!”
“嗻!”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
柳贵妃正对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修剪花枝,心情颇好地听着心腹宫女汇报云芷面圣后安然无恙出宫的消息。
“哦?陛下就这么让她回去了?”柳贵妃修剪花枝的动作顿了顿,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悦,“没斥责她御前失仪?也没定下替嫁的日子?”
“回娘娘,听养心殿当值的小太监说,陛下似乎……并未动怒,反而和颜悦色地让云大小姐回去了。至于替嫁……似乎暂缓了。”宫女小心翼翼地回道。
“暂缓?”柳贵妃的柳眉蹙起,心中升起一股不安。陛下为何突然暂缓?难道云芷那贱人说了什么?还是陛下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正当她疑窦丛生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殿下他……”
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冲了进来,却是太子萧景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他扑倒在地,涕泪横流:“殿下突发急症,咳血不止,太医说……说怕是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咔嚓一声,柳贵妃手中那柄精致的金剪刀猛地掉落在地,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景儿……我的景儿!”她猛地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提着裙摆便疯狂地朝东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