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他攀登的动作没有停止,心神却沉入体内,不再对抗,而是引导着意念,小心翼翼地“触摸”膻中穴那狂暴的火力核心,以及百会穴那冰锥的寒冷本源。
就在他的意念触及膻中穴那团狂暴烈火的刹那,
轰!
并非真实的爆炸,而是精神层面的剧烈冲击!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旋转,冰晶阶梯、巨大的冰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底死寂、彻底绝望的焦土。
天空是破碎的、流淌着污浊暗血的穹窿,巨大的裂痕如同天神狰狞的伤口,不断滴落着污秽的、腐蚀大地的脓液。大地是纯粹的黑色,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是灰烬还是血肉烧灼后的残渣。没有山峦,没有河流,只有无边无际的、被巨力犁过般的沟壑和深坑。残破的、非人非兽的庞大骨骸如同倒塌的山脉,斜插在焦土之中,空洞的眼眶绝望地望向破碎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硫磺、血腥和一种万物彻底腐朽后的甜腻恶臭,令人窒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都早已死去。
就在这片象征着万物终结的焦土之上,齐天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灵魂被强行烙印下的景象。
无数生灵的残骸堆积如山,焦黑扭曲,早已辨不出原本的模样。一只枯槁如柴,布满焦痕的小手,从尸骸堆的缝隙中无力地伸出,五指扭曲地张开,朝着天空,似乎想抓住最后一丝早已断绝的生机。更深的绝望在齐天心头蔓延,几乎将他的心神彻底冻结。
就在这绝望的图景几乎要将他吞噬时,三个渺小却无比坚韧的身影,如同怒海狂涛中最后的礁石,出现在了这片焦土的核心。
一位老者,须发如雪,却沾染了厚厚的黑灰,他拄着一根形态奇古、通体流转着温润青碧光泽的灵芝拐杖。他每一次将杖头顿地,杖身顶端的巨大灵芝便会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生命光晕,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光晕所及之处,焦黑死寂的土地竟微微震颤,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挣扎着从灰烬深处探出一点萌芽,随即又被弥漫的死气侵蚀枯萎。老者面容枯槁,每一次催动灵芝杖,身躯便透明一分,仿佛生命本源都在化为这微弱的生机之光。
“生…机…不绝…”,老者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每一次开口,嘴角都溢出淡金色的光点,那是本源魂力在逸散,沙哑破碎的喊道。
另一个方向,一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如虾的老叟,手中高举着一枚锈迹斑斑、却隐隐透出清越之音的青铜铃铛。他奋力摇晃着铃铛,那铃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安抚混乱的奇异力量,如同浑浊世界里唯一清澈的泉流。铃声过处,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由无尽怨念和死亡气息凝聚成的、肉眼可见的污浊黑气,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驱散。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嘶嚎,又被铃声强行安抚、化去戾气。
“魂兮…归来…安息…”,听雨叟的声音同样虚弱,每一次摇铃,他佝偻的脊背便更加弯曲,浑浊的老眼中神光迅速黯淡,喊道。
最后,是镜医。他此刻已非水银人形,而是化作了一片巨大的、不断流动变幻的水银镜面,悬浮在半空。镜面之中,倒映着下方焦土之上无数尚存一息、却肢体破碎、灵魂濒临溃散的伤者。镜面每一次波动,便有一道道细若游丝的水银流光精准地射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钻入那些伤者体内。流光所过之处,断裂的骨骼被水银强行接续、固定,破碎的内脏被水银暂时填补支撑,濒临消散的灵魂被水银的冷冽力量强行凝聚延缓崩溃。以自身水银本源为引,为这些必死之人强行“续命”,哪怕只是片刻。而每“续”一人,镜面便黯淡一分,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崩裂纹路。
“撑住…还有…希望…”镜医的声音直接在齐天和所有被救治者心中响起,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说道。
他们燃烧着自身的一切生命魂力本源,只为在这片被神魔彻底遗弃、法则崩坏的炼狱焦土上,强行留住最后一丝属于生的气息,维系住人间最后一点不灭的火种。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一种以自身为薪柴点燃微光的决绝。
齐天的灵魂在剧烈震颤,无边的悲怆与崇高的敬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三位圣者那飞速流逝、即将彻底燃尽的生命本源,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什么,吼道:“不”。
幻境轰然破碎。
冰冷坚硬的触感重新回到脚下。
齐天浑身剧震,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同刀割。依旧站在冰晶阶梯之上,距离那扇巨大的冰雕之门仅剩最后三级台阶。
膻中穴的烈火焚烧和百会穴的冰锥穿刺感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纯粹地充满敌意。
一丝源自那三位圣者的、微弱却坚韧不屈的悲悯与守护意志,如同涓涓细流,悄然融入了那两股肆虐的力量之中,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共鸣。
他刚才仿佛踏入了时间长河的上游,亲历了那场毁灭的开端,见证了守护的起源。
台阶尽头,那扇冰雕巨门,门楣上“大医精诚,先诚己心”八个大字,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流淌着血与火的光泽,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不仅仅是箴言,更是三位圣者以生命刻下的烙印。
他不再停顿,体内翻腾的力量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与共鸣的出口。他一步跨过最后三级冰阶,稳稳地站在了那扇散发着亘古寒意的冰雕巨门之前。
门,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炫目的光芒。
门后是一片难以言喻的空寂。并非黑暗,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连空间和时间概念都模糊了的虚无。唯有无尽的冰冷,比冰晶阶梯更甚百倍,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瞬间包裹了齐天的全身。这股寒意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冻结灵魂、凝固思维,仿佛要将一切存在都归于永恒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