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突如其来的黑伞,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池田美惠心中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一连几天,她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雨伞下那片狭小却安全的空间,回想起他手臂坚实稳重的触感,以及那份沉默却强有力的守护。
这种心情让她在面对桦地时,除了以往的主动和好奇,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涩和期待。
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这天放学后,美惠被美术老师委托,去体育仓库旁边的储物室寻找一批旧画具,据说放在很高的架子上,需要梯子才能拿到。那间储物室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材和杂物,平时很少有人去,光线也有些昏暗。
美惠看着那高耸的、堆满箱子的金属架子,有些犯难。梯子不知道被推到了哪个角落,她一个人恐怕很难挪动。
正犹豫间,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恰好从旁边的体育仓库走出来——是桦地。他似乎是来归还训练用的锥桶。
“桦地同学!”美惠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叫住他,“能请你帮个忙吗?我需要拿一下最上面那个箱子,好像有点重。”
桦地停下脚步,看向她,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高处的箱子,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对他来说,帮助别人(尤其是她)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跟着美惠走进略显拥挤的储物室。他的存在让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了一些。
美惠指着最上层那个积了些灰尘的纸箱:“就是那个。”
桦地抬头估测了一下高度。他不需要梯子。他只是走近架子,伸出那双长而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就够到了那个对美惠来说遥不可及的箱子。他微微踮起脚,手臂的肌肉线条在校服下清晰地绷起,稳而轻地将箱子取了下来。
“谢谢!”美惠松了口气,笑着道谢,准备上前接过箱子。
然而,就在桦地转身,准备将箱子递给她的时候,他的脚不小心绊到了地上散落的一根旧跳绳。他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啊!”美惠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避开,但身后就是另一个货架,无处可退。
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桦地在关键时刻猛地稳住重心,硬生生止住了倒势。但他为了平衡身体,向前迈出的那一步,却将他与美惠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至极限。
最终,他一手抱着沉重的纸箱,另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而猛地撑在了美惠身后的金属货架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瞬间,美惠被完全笼罩在了他的身影之下。
他们靠得极近,近到美惠能清晰地看到他校服衬衫领口下锁骨的线条,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因为突然发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他的胸膛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那股混合着汗水、阳光和淡淡洗衣粉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强势地包围了她。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臂,像一道坚不可摧的栏杆,将她困在了他与货架之间这方寸之地。
美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几乎怀疑他能听见。血液“嗡”地一下涌上头顶,脸颊和耳朵瞬间变得滚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他低垂的目光里。
桦地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极致的靠近而愣住了。他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睛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愕然和……无措。他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落在她因为惊讶和害羞而微微张开的唇上,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一片红色。
但他并没有立刻退开。那只撑着货架的手臂依旧稳固,仿佛被钉在了那里。两人就这样僵持在这心跳加速的近距离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惊讶、尴尬、羞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因子。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储物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在从高窗射入的光束中飞舞的声音,能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那无法忽视的、剧烈的心跳声——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或许,是两个人的。
美惠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过近的距离和他身上强烈的存在感剥夺了。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感受着那几乎要灼伤人的热度。
最终,是桦地先反应了过来。他像是突然惊醒,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那只撑在货架上的手臂也迅速收回,有些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但美惠却觉得胸口依旧窒闷,心跳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抱歉。”桦地低下头,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将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在地上,不敢再看她。
美惠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有些发飘:“没、没关系……谢谢你,桦地同学。”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充满了方才那心跳加速的近距离所残留的余波,暧昧而紧绷。
最终,美惠几乎是逃也似的,小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储物室,连那个箱子都忘了拿。
而桦地,则独自留在空旷的储物室里,许久没有动弹。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撑在货架上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金属冰冷的触感,以及……残留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温度。
心跳,依然很快。
这意外的心跳加速的近距离,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某些一直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东西,清晰得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