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站在石台边缘,右眼的裂纹还在微微发烫,像有根烧红的针在皮下缓缓游走。他没去碰它,只是把匕首从地上拔出来,刀身轻震,青光收束成一线,顺着刃口缩回柄中。
台下那些签了名的人还没散,三三两两站着,有人低头看手里的符令,有人互相低声交谈。没人喊口号,也没人拍胸脯表忠心,但空气里那股绷着的劲儿松了些——不是彻底放下了戒备,而是终于肯往前探一步。
“你们签下的不是名字,”谢无妄开口,声音不高,也不带煽动,“是选择。选自己做主,还是等别人替你决定生死。”
人群静了一瞬。
有个年轻鬼修挠了挠头:“话是这么说……可上回你说要搞‘应援棒大战’,结果炸了半条街;前阵子又拿《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当功法传,害得我背了三天三角函数。”他顿了顿,“现在你说影渊要搞意识同步,我们听你的,万一又是整活翻车怎么办?”
旁边几人忍不住笑出声。
谢无妄也笑了:“我承认,我确实爱整活。可那次是玩,这次是命。”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这玩意儿每天只能用三次,现在裂成这样,再用一次怕是要当场表演‘眼泪流血’。我要真想骗你们,犯得着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周子舒这时走了上来,站到他身边,扫视一圈:“我不全信他,但我信这个威胁存在。”他语气平得像在说今天该轮谁值夜,“既然有人愿战,那就不能让他们孤身赴险。”
这话一出,不少人眼神变了。
一位拄拐的老鬼冷笑:“说得轻巧!我们这些人,有的连阴气都凝不稳,拿什么跟影渊斗?人家可是连守卫都能远程操控的组织!”
“所以才要分组。”谢无妄从袖中取出一叠符令,每枚都刻着不同纹路,“我不是让你们冲进去砍人,是让每个人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他扬声问:“谁管过后勤调度?”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举手:“我!去年打榜大赛,三百人吃饭、住宿、抽签,全是我一个人排的表!连茅房清洁时间都没冲突!”
“好。”谢无妄递给他一枚黄符,“你是布防组负责人,负责物资调配和防线轮换。”
“谁能在夜里无声传讯?”
一个瘦高身影站出来:“我能。我在藏书阁值过三年夜班,闭着眼都能摸到第七排第三架。”
“奇袭组。”谢无妄又给一枚蓝符,“专盯通讯节点和巡逻空档。”
陆续有人应声而出。有懂机关阵法的,归入布防;会合击术的,编进奇袭;剩下几个识字多、脑子快的,则被划进情报组,负责分析影渊七层的结构图和过往行动规律。
最后每人领到一枚符令,贴在胸口,能短距传音联动。谢无妄演示了一遍:他捏碎手中符纸,所有人怀里的符令同时微震,响起他的声音:“测试,收到请回复。”
“收到!”
“在!”
“我也在!”
回应此起彼伏。
有人咧嘴笑了:“这比鬼谷广播灵多了。”
谢无妄没笑,反而从怀里摸出一块灰扑扑的玉符,掌心一合,轻轻一捏。
“咔。”
一声脆响。
空中骤然浮现出一段光影——
画面里灯火通明,杨超越站在擂台上挥舞锦鲤旗,台下众鬼举着应援棒齐声呐喊,烟火炸开,天空写着四个大字:“鬼谷最飒是你”。
那是半年前“打榜大赛”决赛夜的录像。
有人当场笑出了鼻涕泡。
“还记得那天吗?”谢无妄看着众人,“没人规定谁必须赢,也没人说谁不能上台。吵也好,闹也罢,但我们都在同一个场上。”
笑声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下来的温度。
“现在也一样。”他说,“他们想让我们变成提线木偶,那我们就偏要活得像个人——哪怕吵,哪怕乱,至少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台下安静了几息。
那位曾因背公式失眠的老鬼突然开口:“我加入支援组。我会熬安神汤,还能修符炉。”
“算我一个!”另一个年轻人举手,“我会画驱邪符,虽然上次画歪了差点招来野狗……但我进步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谢无妄点头,随即展开一张泛黄的地脉图卷,铺在石台上,用匕首尖点出几个关键位置:“影渊七层入口在这,地火枢纽在西偏南三十丈,传音符阵节点分布在此处、此处和此处。”
他抬头:“我们不主动攻,但要让他们进不来。”
“第一道防线设在断魂廊,阴气锁链配合爆雷符,一旦触发自动引爆;第二道在雾桥,奇袭组埋伏两侧,专打通讯线路和补给队;情报组每隔半个时辰汇报一次敌情波动,发现异常立刻拉响警铃。”
周子舒接过话:“我会带人巡查外围游哨,若有大规模集结迹象,提前示警。”
“布防组今晚就开始搭阵。”谢无妄看向那位后勤老鬼,“材料不够的话,去藏书阁后库搬。门锁坏了没关系,我之前留了备用钥匙在灯罩里。”
“你啥时候藏的?”有人问。
“上个月你睡着的时候。”谢无妄眨了眨眼,“顺便还换了你枕头下的春宫图。”
哄堂大笑。
气氛彻底活了。
各组领命散去,有人快步奔向库房,有人蹲在地上画草图,还有人已经开始试符令传音。一个年轻弟子兴奋地捏碎符纸:“老大,我这边准备好了!”
谢无妄刚要回话,忽然右眼一刺。
金纹在裂痕深处跳了一下,像心跳漏了半拍。
他抬手按住眼角,没吭声。
周子舒瞥了他一眼:“你还撑得住?”
“死不了。”谢无妄收回手,瞳孔恢复如常,“只要别让我连续三天唱《学猫叫》,我都行。”
“系统又给你派任务了?”
“没有。”谢无妄摇头,“但它最近安静得太反常。按理说早该蹦出来喊‘检测到宿主太帅’了。”
周子舒皱眉:“小心点。”
“一直都很小心。”谢无妄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他转身走向高崖边缘,俯瞰下方忙碌的身影。火把一盏接一盏亮起,映着人们奔走的轮廓。断魂廊方向已有鬼修开始铺设锁链,雾桥两侧悄悄埋下雷符,连平时懒散的厨房鬼也开始熬制提神汤剂。
团结不是喊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温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滴”响。
是符令。
所有人的符令同时震动。
谢无妄低头一看,怀中的符令正发出微弱红光——这是预设的紧急信号,代表外围侦测点发现了异常能量波动。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子舒已经跃上石台:“哪个节点?”
“东侧第三哨。”一名奇袭组成员快速回应,“监测阵显示有低频共振,像是……某种信号正在扫描地脉。”
谢无妄眯起左眼,右眼的裂纹悄然泛起一丝金光。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在符令上方,准备下令封锁区域。
就在此时,玉佩猛地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