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穹顶下的寂静，比炮火轰鸣更令人窒息。
凯文悬浮在半空，瞳孔缓缓扫过下方幸存的士兵。
他们大多蜷缩在装甲车后或岩石缝隙里，头盔埋在膝盖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刚才那场碾压式的屠杀，像一道无形的烙印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些被黑晶吞噬的同伴、在空中崩解的战舰、以及那道横贯天地的黑色光痕，都化作最纯粹的恐惧，冻结了他们的四肢与声带。
凯文清了清嗓子
“生存还是灭亡自己选吧！！”
风从盆地边缘吹来，卷起地上未燃尽的灰烬，在凯文的黑色风衣上打着旋。他没有再动，也没有再释放任何能量，只是静静地悬停着，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冰雕。
但越是这样，下方的士兵就越是恐惧，仿佛等待着某种迟来的审判，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存在。
莱曼瘫坐在旗舰残破的舰桥里，额头抵着冰冷的控制台。
战术屏幕上只剩下代表自己的一个蓝点，孤零零地闪烁在一片猩红的警示区域中。
刚才那道“生存还是灭亡”的声音，至今仍在脑海中回荡，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响彻灵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难不成……还给条活路……”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无法驱散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作为切尔诺伯格政府的军事代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向敌人低头的一天，但眼前的现实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对抗？他们连让对方认真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清晰得仿佛近在咫尺：
“以原先的山地外一百公里为线，感染者不再越过那里。这条线内，感染者自治，双方互不打扰。”
莱曼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看向舷窗外的凯文，对方依旧保持着悬浮的姿态，赤红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道声音里的决绝却不容置疑。
“如果同意，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去。”
“如果想要战斗……”
话音顿了顿，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随时奉陪。”
舰桥里死一般的寂静。
副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幸存的操作员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与恐惧——他们从未想过，在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后，对方居然会给出这样的选择。
“长官……”一个年轻的操作员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我们……答应吗？”
莱曼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战术沙盘上那片被黑晶覆盖的区域，那里原本是三十万大军的阵地，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色。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他清楚地知道，部队的士气已经彻底崩溃，别说战斗，恐怕再看到凯文的身影，就会有人当场崩溃。
“我……代表切尔诺伯格政府表示同意。”
莱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激起涟漪。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撤职、军事法庭、身败名裂……但他更清楚，继续打下去，只会让更多人化作黑晶牢笼里的雕塑。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通过紧急通讯器下达撤退命令，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像银铃般穿透了厚重的装甲与能量护盾，回荡在整个盆地：
“这么做……有点不太好呢。”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甜美，却让凯文的眉头瞬间皱起。
“毕竟，直到现在，计划才算真正开始啊。”
“各位祭品。”
莱曼猛地转头看向舷窗，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只见盆地另一侧的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穿着修女服的身影。
洁白的裙摆在风中飘动，裙摆边缘绣着金色的十字架，在黑红色的云层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抹鲜红的嘴唇，正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真是粗暴啊。”少女教皇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睛似乎正看向凯文，语气里带着戏谑，“我还以为你会用点更好的方法，比如说……当场把这支舰队化为灰烬呢。”
凯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赤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厉色。
他甚至没有转头，声音却像淬了冰一样响起：“看来你很有闲心和我聊天。就是不知道，贵方组织的那个‘天使’，伤养好了没？”
少女教皇的笑声像风铃般响起，却让听到的人莫名脊背发凉：“王将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哦。她可是多次提起您呢，说很想再和您‘比试’一场。”
“呵呵。”凯文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上一次被打得就剩下一点残躯跑回去，我还以为她会学乖点。”
他的气势陡然拔升！
如果说之前对阵陆行舰队时，凯文的力量还带着三分收敛，此刻却像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
黑色的能量从他体内涌出，在周身形成一道旋转的能量风暴，原本平静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弦在紧绷。
盆地边缘的黑晶山脉发出嗡鸣，表面的猩红纹路变得格外明亮，连天空中的黑红色云层都开始剧烈翻涌。
“嗡——！！！”
旗舰上的能量测试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数值瞬间爆表，紧接着冒出一股黑烟，彻底报废。
莱曼惊恐地看着控制台，那些坚固的合金仪器，此刻竟像被高温炙烤过一样，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副官瘫坐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空压下，仿佛要把整艘战舰都碾成碎片。
少女教皇却仿佛毫无所觉，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我只想和你玩个游戏呢。”
随着她的动作，整片天空突然开始变得昏暗。
不是乌云蔽日的暗，而是一种仿佛被墨汁浸染的粘稠黑暗，连光线都被吞噬、扭曲。
紧接着，一阵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像无数块玻璃在同时崩裂，又像某种空间正在破碎。
黑色的雪，开始下了起来。
与凯文召唤的黑雪截然不同。这些黑色的“雪花”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团流动的影子，在空中漂浮、旋转，连形状都在不断变化。
它们落在地上，不会堆积，也不会冻结，只是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却在接触的瞬间，让地面的岩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表面浮现出诡异的扭曲纹路。
“那……那是什么？”莱曼指着窗外的黑色雪花，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看到一朵“雪花”落在舱壁上，合金装甲竟像被腐蚀般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孔洞，孔洞边缘的金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黑色雪花触及的士兵。
一个正试图爬进装甲车的列兵，肩膀沾到了一片黑色雪花。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瞬间布满血丝。下一秒，他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抓起身边的步枪疯狂扫射，子弹却尽数打在同伴身上。
“怪物！好多怪物！”他嘶吼着，表情狰狞得像疯了一样，“它们在爬！它们在往我身体里爬！”
另一个士兵跪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了一脸：“妈妈……我想回家……对不起……我不该来的……”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手指深深抠进地里，指甲都翻了过来。
还有些人则像被抽走了灵魂，四肢着地，开始在地上扭曲地爬行。
他们的姿势怪异得不像人类，关节以违反常理的角度转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瞳孔里一片浑浊。
“认知干扰……”凯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能感觉到那些黑色雪花中蕴含的力量，那是一种能够扭曲现实、污染心智的邪异能量，与他曾经接触过的“邪魔”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他的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少女教皇的身影突然在视野中闪烁，下一秒竟出现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洁白的修女服近在咫尺，兜帽下的一抹红唇微微上扬，带着诡异的笑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像某种腐朽花朵的香气。
“！！！”
凯文想也没想，右拳带着呼啸的劲风直捣而出！黑色的能量在拳头上凝聚，空气被压缩成一道尖锐的冲击波，足以轻易轰穿战舰的装甲。
但拳头却直接穿了过去。
没有击中实体的触感，只有一片虚无。少女教皇的身影像水中的倒影般破碎，化作无数黑色的雪花，在空中重新凝聚成她的模样，悬浮在百米之外。
“怎么回事？！”凯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正在被干扰——视觉、听觉、甚至空间感知，都像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扭曲。
少女教皇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分不清来源，却带着戏谑的笑意：“话说，你不会连这个东西都不知道吧？那么你死的也太惨了点哦。毕竟，被不知道的东西杀死，就有点可惜呢。”
“邪魔！！！”
凯文的声音里透出震惊与愤怒，赤红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空中的黑色雪花。他终于明白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国度”的碎片，如此庞大的覆盖面积，如果让它们彻底扩散，整个乌尔萨斯北境都可能被扭曲、污染，变成邪魔的猎场！
但他毕竟与那些守护“现实”的内卫打过交道，深知在这种认知被扭曲的情况下，依赖感官只会死得更快。
凯文体内的能量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运转。不同于之前的黑色能量，此刻环绕在他周身的，是一种如同星空般深邃、纯粹的能量流。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以最原始的能量态存在，像无数双无形的眼睛，穿透了扭曲的表象，直接感应着物质的本质。
在山海气的感知中，周围的世界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陆行舰队的残骸散发着微弱的金属能量，幸存的士兵身上跳动着生命的光芒，而那些黑色雪花，则像一团团浓郁的墨汁，散发着污染性的邪异能量。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少女教皇的位置——她就隐藏在盆地西侧的能量乱流中，周身环绕着一层厚厚的邪异能量，像一个不断释放污染的源头。
“找到你了。”凯文的声音冰冷，正准备发动攻击，异变却突然发生！
“吼——！！！”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比之前天基武器打击时还要猛烈。盆地中央的岩浆像沸腾的开水般翻涌，暗红色的熔岩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的火雨。
紧接着，无数扭曲的肢体从岩浆中伸出，像破土而出的荆棘，带着湿漉漉的粘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邪魔！
它们的身躯庞大而畸形，有的长着数十条长短不一的手臂，有的背部长着像蝙蝠一样的膜翼，还有的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不断蠕动的肉团。
最令人恐惧的是它们的“脸”——没有五官，也没有反光，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只有在黑暗深处，偶尔会亮起一双或数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非人的贪婪与残忍。
“这……这是什么怪物……”莱曼死死抓住摇晃的控制台，看着那些从岩浆中爬出的邪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参加过无数次战役，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令人作呕的生物。
邪魔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开始朝着幸存的士兵扑去。
它们的速度极快，四肢在地上扭曲地爬行，留下一道道冒着白烟的轨迹。一个士兵躲闪不及，被一头邪魔的触须缠住，惨叫声瞬间被吞噬——他的身体像被融化的蜡像般，缓缓融入邪魔的体内，只留下一串绝望的气泡。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黑色雪花污染的士兵。
他们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异变，皮肤变得惨白或漆黑，身上的肌肉、骨骼开始扭曲、增生，最终彻底失去人形，化作一个个瘦小的“坍缩体”。
这些坍缩体没有自主意识，只是本能地跟随着邪魔的脚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眶里闪烁着与邪魔相似的猩红光芒。
只见那些邪魔的个体开始伸出黑色的触须，相互连接、缠绕。触须接触的地方，肉团开始融合、变形，原本杂乱无章的肢体变得有序，庞大的身躯开始收缩、凝聚。
很快，五个人形的黑色人影出现在盆地中央，他们的身高超过十米，周身环绕着扭曲的能量，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就让我们的这些‘合作者’，陪阁下好好玩玩吧。”少女教皇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可千万别死了哦。”
在山海气的感知中，少女教皇的位置就在五头邪魔的身后，她的能量波动与邪魔们隐隐相连，仿佛在操控着它们。
而那五头邪魔释放出的“国度”能量，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直径数十公里的盆地彻底笼罩，连天空都变成了一片粘稠的黑暗。
凯文握紧了拳头，这些邪魔的力量远超普通个体，尤其是它们联手释放的“国度”，正在不断扭曲着这片空间的规则，让他的山海气感知都变得有些模糊。
“对了。”少女教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的那些朋友们，好像……有点闲了呢。”
在扭曲的认知中，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尖滴落一滴晶莹剔透的血珠。那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落在下方第三分舰队旗舰的残骸上。
“滋——！！！”
血珠接触到钢铁的瞬间，发出刺耳的腐蚀声。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冰冷的钢铁，竟像活物般开始蠕动！战舰的残骸相互吸引、靠拢，断裂的装甲板像骨骼般拼接，裸露的管线像血管般缠绕，炮管与引擎被随意地安插在躯体的各个部位，发出沉闷的轰鸣。
旗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与旁边的护卫舰、驱逐舰残骸融合在一起。
钢铁在扭曲、变形，不断生长出尖锐的骨刺与厚重的甲壳，原本的炮口阵列变得更加密集，在躯体表面形成一片狰狞的武器丛林。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个庞然巨物便出现在盆地中央。
它的高度接近一千米，体长超过三千米，像一条匍匐在地上的钢铁巨物，却又长着数不清的肢体与炮管。
躯体表面覆盖着厚重的合金装甲，缝隙中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流，分不清是机械还是生物，散发着一股混杂着金属与血腥的刺鼻气味。
到那东西散发出的恐怖能量，比陆行舰队所有战舰加起来还要强大，炮口闪烁的红光，足以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五头邪魔似乎对这个钢铁巨物毫无兴趣，它们操控着“国度”能量，在屏障上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钢铁巨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肢着地，朝着盆地外冲去。
它跑动时带来的震动，比天基武器的打击还要恐怖！每一步落下，地面都要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岩浆被溅起数十米高，空气中回荡着钢铁摩擦的刺耳噪音与引擎的轰鸣。
所过之处，岩石、黑晶、甚至来不及逃离的塌缩体，都被碾成了粉末。
凯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现在，这东西正朝着感染者的营地冲去！
“不好！”凯文的心中一紧，正准备追上去，五头邪魔却同时动了。
它们化作五道黑色的闪电，从五个方向朝着凯文扑来，周身的“国度”能量变得无比浓郁，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在这片扭曲的空间里。
少女教皇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黑色的“国度”屏障缓缓关闭，将凯文与五头邪魔一同困在盆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