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呈现出病态的蓝白色,将凯文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独。
他站在全息投影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和某种基因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让他想起西伯利亚训练营地下室的铁锈味。
“算了……”凯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密布着蛛网般的管道和监控探头。
“今天有些……累……”
梅比乌斯博士靠在生物培养舱旁,蛇一样的竖瞳在护目镜后闪烁。
她手中把玩着一支装有荧光绿色液体的试管,液体随着她的动作在玻璃壁上留下黏稠的痕迹。
“累?”她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感到疲惫呢。”
凯文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的目光落在培养舱里漂浮的一具克隆体上,那具躯体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眼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生命的...意义...”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质问整个实验室。
“意义?”梅比乌斯突然将试管重重放在金属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居然在思考这种无聊的哲学问题?看来那对收养你的贵族夫妇给你灌输了太多无用的情感。”
她走近凯文,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危险的节奏。“让我告诉你生命的意义——生存,进化,服从命令。就像你被编程的那样。”
凯文的瞳孔微微收缩。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发出低沉的嗡鸣,吹乱了他额前的白发。
他想起西伯利亚永不停歇的暴风雪,那些雪花像现在一样拍打在他的脸上,混合着鲜血结成了冰。
“梅比乌斯博士,”凯文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梅比乌斯歪了歪头,护目镜反射出凯文紧绷的下颌线。“哦?终于问到重点了。”她按下手腕上的全息控制器,实验室的灯光瞬间变暗,四周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图。
“你的存在在联合政府高层不是秘密,毕竟...上次登月计划带回来的‘样本’实在太珍贵了。”
“四千多个实验体,”梅比乌斯继续道,手指在全息屏上划出一串血红色的数据,“只有你活下来了。我负责了你体内12%的基因编辑工程。”
她突然凑近凯文,呼吸喷在他耳边“知道我最骄傲的是什么吗?不是让你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而是彻底抹杀了你的共情能力。”
实验室角落的一台基因测序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显示屏上跳动着危险的红光。凯文没有动,但他的指节已经泛白。
“可惜啊,”梅比乌斯退后一步,夸张地叹了口气,“后来的测试证明你对崩坏能的掌控性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联合政府那些老头子大失所望,决定把你扔进西伯利亚的‘人性过滤器’。”
她打了个响指,全息投影切换成一幅卫星地图——冰原上一个漆黑的圆点,像是大地被刺穿的伤口。
凯文的呼吸变得沉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西伯利亚永冻土的寒气。
零下52度的暴风雪中,四百名不超过12岁的孩子被推进废弃的导弹发射井。井壁上用冻僵的手指刻下的血字规则在凯文脑海中闪烁:「活过30天」。
年仅9岁的K-4103站在由同伴尸体堆成的小山上,手中钛合金管的断裂处折射着冰冷的光。
他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结着一层浑浊的冰晶,但右眼仍然冷静得可怕。角落里,最后一个活着的女孩举着匕首颤抖着冲向他——是昨天还为冻死的同伴流泪的那个女孩。
现在她的眼神已经死了。
战斗只持续了4秒。
合金管刺穿喉咙的触感至今仍留在凯文掌心。
女孩的血喷在他脸上,烫化了冰霜。
她临死前的疑问像诅咒一样缠绕着凯文。
“你以为联合政府为什么选西伯利亚?”梅比乌斯的声音将凯文拽回现实。
她调出一段加密监控录像——年幼的凯文站在尸堆前,连睫毛上的血珠都凝固得恰到好处。
“极寒、辐射、孤立无援...完美的‘人性过滤器’。”
她的蛇瞳兴奋地收缩,“99%的实验体会在第一个月精神崩溃,而你...”她突然大笑起来,“你连心跳都没加速过。”
凯文沉默地看着投影中的自己——那确实是个完美的杀人机器,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
“直到最后一天。”他轻声说,声音干涩得像西伯利亚的风。
记忆继续翻涌。处决命令下达时,K-4103正在清洗武器。
广播里传来销毁指令的瞬间,教官们的针管已经刺向所有训练生的脖颈。神经毒素能在3秒内溶解大脑——这本该是他的终点。
但针头刺入颈动脉的刹那,某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击溃了基因中的服从指令。K-4103拧断教官手腕的动作流畅得像是练习过千百次。
“我不想死。”这个念头如野火般烧毁了所有程序逻辑。
他引爆反应堆,趁着暴风雪逃进冰原。三天后,一对贵族夫妇的悬浮车在雪崩边缘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
“贪污丑闻救了你的命,”梅比乌斯撇撇嘴,“联合政府忙着销毁证据,顾不上追捕一个‘失败品’。”
她突然好奇地歪头,“我很好奇,为什么是那一刻?为什么在最后的处决时,完美的兵器突然有了‘不想死’的念头?”
实验室的主计算机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凯文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曾经沾满鲜血,现在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朵干枯的花——那是养母去年生日时送给他的。
“...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梅比乌斯博士。”凯文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不再空洞,“但我不会为过去悲伤。因为现在的我...有了在乎的东西。”
他转身走向气闸门,白大褂下摆掀起轻微的弧度。就在电子门即将开启的瞬间,梅比乌斯突然叫住他:“等等!”
一架无人机从天花板降下,机械爪捧着一个圆柱形玻璃容器。
容器中悬浮着一根血红色的脊椎状晶体,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些尖锐的突起确实像极了带刺的玫瑰。
“始祖圣痕……同样是从月球上带回来尸骸的产物”梅比乌斯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维多利亚生物研究所研究了二十年都没能破解的东西。”
她走近凯文,第一次露出近乎真诚的表情,“拿着吧,也许有一天...你会需要它。”
凯文接过容器,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通过“茧”的权柄,他的视线能穿透分子结构,但此刻他只看到一片猩红的星空,如同凝固的宇宙。
“这是什么生物的?”凯文皱眉。
梅比乌斯已经转身走向实验台,背影在蓝光中显得格外单薄。“谁知道呢?也许是天使的,也许是恶魔的...”她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又或许,是我们所有人的‘始祖’。”
凯文将容器小心地收进内袋,冰冷的触感贴着胸口。
他最后看了一眼实验室——梅比乌斯正在调整某个培养舱的参数,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一条真正的蛇。
气闸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凯文听见了遥远的、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声。
但这次,风中夹杂着某种新的东西——也许是希望,也许是更深的黑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装着“始祖圣痕”的位置,那里正传来微弱而规律的脉动,像是另一颗心脏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