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星宫的大长老吩咐着下手之后的举措,话尾故意拖长,阴鸷的目光追随着那件染血的素白长衫。
此时狂风撕扯着布料,如同一只折翼的鹤,在云海间翻滚着坠向深渊。
“这位小友执意要去幽冥涧采九死还魂草。”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收紧,龙纹杖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幸,坠入空间裂隙。”
山风骤然暴烈,将最后几个字撕成碎片。
萧云归玉立崖边,垂落的广袖中指尖微动。
一枚泛着幽光的留影石滑入袖袋,石内封印的幻象清晰可见。
白衣的少年带着众人独自踏过灵台边缘,身形被突然暴起的空间乱流吞噬。
连衣袂翻卷的角度,都与方才那件坠崖的白衫分毫不差。
……
数个时辰后。
琉璃殿。
当十二星宫的传讯灵鸽穿过重重云雾,落在琉璃殿前的青玉广场上时,值守弟子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那只灵鸽通体雪白,唯独喙尖一点朱红,犹如染血。
它脚踝上系着的信笺以星纹封缄,透着森冷寒意。
值守弟子深吸一口气,拆开封缄的刹那,消息如雷霆炸开,整座琉璃殿瞬间沸腾!
“什么?!青休师兄他——”
“十二星宫怎敢?!”
声浪如潮,席卷整座琉璃殿。
砰!砰!砰!
八大分殿的弟子几乎同时收到传讯玉简的震颤,而当他们神识探入的瞬间,玉简接连炸裂,碎屑四溅!
风信殿内,空青长老案前的青玉剑架突然炸裂。
铮——
那柄沉寂百年的青虹剑自行出鞘三寸,剑身震颤如龙怒吟,凛冽剑气将四周烛火尽数斩灭。
殿内悬挂的青铜风铃同时狂响,每一记脆响都在青石地面上刻出三寸深的剑痕。
“好一个十二星宫……”
空青长老缓缓起身,白发无风自动。
他苍老的手指抚过剑锋,一滴精血顺着剑纹流淌,整柄长剑瞬间化作血红。
剑穗上系着的七枚古铜铃铛齐齐碎裂,每一片碎片都悬浮空中,组成一幅血色星图。
与此同时,后山禁地深处,那座尘封已久的洞府突然传出“咔嚓”脆响。
覆盖洞门的三丈寒冰应声龟裂,裂缝中渗出刺目金芒。
嗡……
一道亘古苍茫的元神波动横扫而出,所过之处山石尽数化为齑粉。
护山大阵的阵纹如同被鲜血浸染,从原本的湛蓝化作狰狞赤红。
先祖,苍河!
牡丹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沉重得令人难以呼吸。
十丈高的留影玉璧散发着幽幽冷光,上面不断重复着那段令人心碎的影像。
青休的素白袍角在灵台边缘一闪而过,随即被扭曲的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画面定格在他最后回望的瞬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满是错愕与不甘。
啪——
一滴寒露从殿顶坠落,在玄铁地面上摔得粉碎。
每重放一次,殿内的寒意就加重一分。
几位修为稍弱的弟子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霜花。
殿角那株千年铁杉的枝干上,不知何时已覆满细密冰晶。
白芷一袭雪色长袍端坐主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玄铁扶手上轻轻叩击。
每一声轻响,都让玉璧上的画面微微扭曲。
他身后那幅《山河万里图》中的墨色正在一点点褪去,化作漫天风雪。
当影像第七次循环时,殿内突然响起“咔嚓”脆响,悬挂在梁上的十二盏玄铁宫灯,同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白芷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座大殿的地面都凝结出一层薄雾。
“呵……”
海芋殿长老甘蓝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指尖把玩的白玉茶盏应声化作雪白齑粉,从指缝间簌簌洒落。
她那双总是弯如新月的杏眸此刻幽深似海,倒映着玉璧上循环往复的“意外”画面。
朱唇轻启间,吐出的字句却让满座遍体生寒。
“十二星宫……”
她素来温柔的嗓音此刻带着深海暗流般的危险韵律,“莫不是觉得——”
她修剪圆润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在玄铁木扶手上犁出五道狰狞裂痕,“我琉璃殿众人都是三岁稚童么?”
话音未落,殿角那株百年重瓣牡丹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凋零的花瓣尚未触及地面,便在空气中泛起诡异的蓝色潮汐,每一片花瓣都化作一尾游鱼虚影,在虚空中摆尾游弋。
“十二星宫,真是欺人太甚!”
砰——
叶霜华掌中的青玉杯盏轰然炸裂,锋利的碎片深深嵌入掌心。
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白玉地面上溅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梅。
这位素来以铁面着称的执法长老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玉璧上的影像。
他刀削般的面容此刻阴沉得可怕,眉间那道常年紧蹙的竖纹此刻深如刀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真当我琉璃殿都是傻子不成!”
殿内悬挂的刑律铁卷无风自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哗啦声响。
主座之上,白芷尊者双眸微阖,修长如玉的指节轻抵太阳穴。
殿外漏进的晨光斜斜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在紧蹙的眉宇间投下深深阴影,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寒芒。
谁能想到,那个三日前才从隐月训练归来,在练武场上击败叶流觞时,眼中盛满星辉的少年;
那个昨日才在他面前接过内门玉令,被全宗寄予厚望的新星;
竟会在翌日朝阳初升时,化为传送灵台上几片染血的碎帛。
殿中那株千年铁杉突然无风自动,苍劲的枝干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声,针叶如雨般簌簌坠落,却在半空中尽数化为青灰色的齑粉,簌簌洒落在玄铁地面上。
议事堂内声浪翻涌,各殿长老怒意难平。
风信殿长老一掌拍碎案几,碎木四溅。
朹木殿长老的拂尘无风自动,三千银丝根根直立。
争论声、怒喝声交织成片,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
唯有一隅静默如渊。
白宸端坐如松,雪色衣袍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