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用九鼎虚影震碎温世安的软剑后,庚辰骨剑剑尖轻挑,最后一尊青铜鼎影携着万钧之势轰然撞向温世安胸口。
鼎身上玄黄之气翻涌,隐约可见山河社稷的虚影流转。
砰!
一声闷响,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如同败絮般倒飞而出,玄色蟒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九转錾龙塔的基座上,古老的青砖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抹刺目的猩红在砖面上缓缓晕开。
温世安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染血的手指在砖缝间抠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然而还未等他抬头,一柄泛着月华清辉的长剑已然抵在眉心。
庚辰骨剑的剑尖吞吐着刺骨寒芒,在他额前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线。
“你……”
温世安艰难抬眸,视线穿过剑锋,落在眼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少年脸上。
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眸子,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砖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终却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咳……”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唇间涌出,顺着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
温世安的身体渐渐软倒,玄色蟒袍铺展如垂死的黑蝶,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
唯有那柄断成两截的金色软剑,还在不远处泛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曾经的辉煌。
温如玉持剑的手稳若磐石,剑尖依然分毫不差地停在温世安眉心三寸之处。
唯有那双如古井般沉静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痛色,如同深潭中掠过的游鱼,转瞬便无迹可寻。
夜风呜咽着掠过塔前,将他束发的月白缎带悄然吹散。
浅褐色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在风中交织成朦胧的纱幕,恰好掩去了他唇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轻颤。
发丝拂过剑锋时,被凌厉的剑气无声斩断几缕,飘落在温世安染血的衣襟上,宛若祭奠的纸钱。
就在此刻,温如玉身后青石板上突然响起几道错落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首,只见白宸一袭白衣立于阶前,正对他微微颔首。
三名身着青衣殿服的弟子默然上前,动作利落地将昏迷不醒的温世安架起,玄色蟒袍的广袖垂落,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温如玉齿尖深深陷入下唇,很快便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深褐色的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白宸那双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眸。
那人的绝念长刃早已恢复原状,腕间的绝念手环正泛着雪白色的莹光。
所有线索在脑海中轰然串联。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何本该驻守帝都的魏紫会出现在此?”
庚辰骨剑倏然转向,剑尖直指白宸胸口。
温如玉素来温润的嗓音此刻嘶哑得可怕,字字泣血,“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暗中操纵,是不是?”
剑锋震颤间,他眼尾泛起薄红,像雪地里洇开的血痕。
那永远含笑的唇角此刻绷成僵硬的直线,连带着持剑的指节都泛起青白。
“回答我!为何要布这个局?!”
白宸静静伫立在原地,漆黑的眼眸如深渊般凝视着温如玉。
夜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在那张俊雅的面容上投下细碎而冷峻的阴影。
白宸沉默不语,只是迎着剑锋向前迈出一步。
“你——!”
温如玉瞳孔骤然紧缩,手中庚辰骨剑的剑尖已经刺入白宸的胸膛。
锋利的剑刃轻易划破白色衣袍,一点殷红在白衣上迅速晕染开来。
温如玉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剑尖带出一串血珠。
但为时已晚,白宸胸前的白衣已被鲜血染红,那道伤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你在干什么?”
温如玉的声音微微发颤,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
白宸低头凝视着胸前洇开的血痕,神色淡漠如常,“你若是执意要为他报仇。”
他抬手轻抚伤口,指尖染上殷红,“我的命,大可来取。”
抬眸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仿佛凝结着万载玄冰,“除此之外,我不欠你任何解释。”
夜风卷起他染血的衣袂,白宸转身的刹那,袖中绝念手环发出清冷的铮鸣。
走出三步后,他忽然驻足,侧首投来最后一眼,“你自己好好冷静吧。”
话音未落,他已然抬手结印。
一道银白令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魏紫独有的牡丹花纹纹印。
清澈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裹挟着灵力传遍皇城,“摄政王生死不明,即日起,天辰皇城内外全面戒严。”
随着他每一步踏出,地面便凝结一层晚风袭来的白霜,“七日之内,凡擅闯城门者,皆入大牢!”
最后四个字落下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余满地霜痕与那柄染血的庚辰骨剑,在月光下泛着凄冷的光。
温如玉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指突然脱力,庚辰骨剑“当啷”一声坠落在青石板上。
剑身与地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惊飞了塔檐上栖息的夜鸟。
殷红的血珠顺着剑刃滑落,在月光照耀的青石板上溅开,化作一朵朵凄艳的血梅。
呜咽的夜风席卷过空旷的广场,掀起温如玉散乱的衣袂。
额前几缕浅褐色的碎发被风吹散,露出他惨白如纸的面容。
那双总是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像是被掏去了魂魄,连倒映的月光都显得支离破碎。
他缓缓屈膝蹲下,素白的衣袍铺展在染血的青石板上。
右手颤抖着伸向剑身上的血迹,指尖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当冰凉的血液终于沾上指尖时,他却猛地缩回手,整个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魏紫的青衣殿服在月光下却泛着森然寒光。
他们沉默地封锁了每一条街道,沉重的城门在夜色中发出沉闷的轰鸣。
温如玉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为什么……”
他攥紧了染血的衣襟,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一滴泪水砸在剑身上,将血迹晕染开来。
九转錾龙塔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在为这场骨肉相残的悲剧叹息。
月光依旧清冷,照在温如玉单薄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