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仅凭一人一刀,年纪轻轻便登顶妖榜,成为当之无愧的魁首。
作为杀手,他或许并非最强,却无疑是最令人胆寒的存在。
无人知晓鬼刀令如何悄然而至,更无人明白他如何在得手后全身而退。
不曾有人窥见其真容,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成谜。
他宛如月下幽魂,总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以最匪夷所思的方式索命,而后如烟消散。
即便收到死亡预告,也从未有人能改写结局。
这注定是一场胜负已分的游戏。
月华如练,将长街浸染成一条静谧的河流,蜿蜒于斑驳树影之间。
唯有藏身叶间的夏蝉,犹自聒噪,似在执拗地追忆着白日里的喧嚣。
慕容芸默然随行,与那白衣少年一同踏入一条幽深窄巷。
倏然间,白宸脚步一顿,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怎么……”慕容芸见他止步,方一回首,话音便哽在喉间。
背倚满月的白衣少年,指间正拈着一抹明晃晃的寒芒。
夜风拂动他如墨的长发,那探出的右手却稳得令人心惊。
若偏半分,这缕寒光便已没入她的后颈。
一股寒意自心底弥散,顷刻席卷四肢百骸。
慕容芸呼吸微滞,周身泛起细密的战栗。
白宸垂眸凝视指间寒芒,轻声道,“来了啊……”
一道清澈而微哑的嗓音忽地自四面八方响起,如风缠绕。
“你不会以为……带上这女人,便能护住自己性命吧,白少爷?”
“谁?!”慕容芸面色骤变,目光慌乱地扫过虚空,试图捕捉声源方位。
可她竟完全无法判断那神出鬼没的存在究竟藏身何处。
即便亲耳听闻,也无从寻觅。
白宸却只是缓缓转身,语声平淡如水,“你究竟是谁?”
一道黑影如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前方不远处。
帷帽垂纱,黑纱覆面,在皎洁清冷的月华之下,静立如幽冥来客。
夜风浸寒,吹动那人墨色衣袂翩然翻飞。
即便不见真容,那修长身形亦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清贵风流的气度。
“现在的你……还没资格知晓。”黑衣身影语带玩味,帷帽轻抬,似有一道冷冽目光穿透黑纱。
白宸静立风中,墨发凌乱飞舞,瞳孔映着皎洁月华与那道漆黑身影,剔透如冰。
他低笑一声,再度开口,“为何助我?”
“呵……别自作多情。”黑衣身影那清冽笑声在夜色中逸散,“不过是,不愿见你落魄得太难看。”
声线微顿,如风止息。
“毕竟半月之前,你我还算……旗鼓相当。”
白宸眸光微颤,瞬息失神,随即化作唇边一缕苦涩的弧度。
慕容芸闻言却是面露惊诧,侧首望向他,唇瓣微启,终是没有问出口。
“那我换个问法……”白宸把玩着指间刀片,忽而屈指一弹,寒光直取黑衣人方向,声线低沉,“你我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黑衣人信手接住飞刃,帷帽微动,竟陷入短暂沉默。
夜风掠过巷弄,良久,他才轻轻吐出二字:
“对手。”
白宸静默地凝视着对方。
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尽管那厚重的黑纱之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容颜,他无从窥见分毫。
这个随时能取他性命之人,此刻却以那般轻柔、悠然、甚至堪称温和的语调,回应着他的每一个问题。
没有杀气,没有锋芒,没有半分危险的征兆,平静得如同月下闲谈的故人,令人不自觉便卸下心防。
恰如……总在这般皎洁月色下,含着浅淡笑意,将利刃送入他人胸膛的——
鬼刀。
白宸静立良久,终是极淡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他声轻如羽。
“是吗……”黑衣身影亦报以一声低笑,帷帽微倾,“那你可知——有些消息,需以代价换取。”
“哦?”白宸眼底掠过一丝兴味,唇角微扬,“你想要什么?”
“真是……爽快。”黑衣身影轻语着,迎风举步,不疾不徐地向他走近,“若我说——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墨色身影已如烟霭般悄然消散在夜风中,未留半分痕迹。
“……你给么?”
最后三个字,似是从虚空深处幽幽传来。
慕容芸神色一凛,正欲动作,却听见身侧响起少年清越的嗓音。
“我既带她同行,自会护她周全。”白宸抬手虚护于她后颈,声线平淡,“你若想要我的命,不必牵连无辜。”
“无辜?”
黑衣身影如雾霭般在慕容芸身后凝聚成形。
话音响起的刹那,惊得她脊背生寒,下意识疾退数步,倏然回身。
“这二字从你口中说出……”黑衣人却对她的存在浑不在意,刺杀未成,也只是面向白宸,语带讥诮,“当真虚伪得令人发笑。”
白宸随之转身,眸色微沉,唇角却绽开一抹灼目的笑意,不退反进,“请。”
“如你所愿。”
黑衣人的声线倏而变得轻柔,如初春柳絮拂过肌肤,温存得令人沉溺。
却也——危险至极。
他在白宸面前驻足,抬手轻按其丹田之处。
白宸静立未动,目光微垂一瞥,随即再次抬手止住欲言的慕容芸,抬眸迎向那片浓黑的面纱。
此刻,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近得足以让他穿透朦胧黑纱,隐约窥见其后模糊的轮廓。
白宸低笑,“动手罢。”
“呵……”黑衣人对他的反应似早有所料,指尖在他丹田处流连逡巡,姿态轻柔如逗弄掌中猫儿。
慕容芸再欲开口,双手疾结法印,指尖泛起淡青灵光,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覆住,适时截断了即将成型的灵技。
她蓦然抬首,只见白宸仍静静凝视着那道神秘黑影,甚至未曾回首,便已精准扣住她的手腕。
他镇定得令人心惊,唇边甚至仍凝着一缕未散的弧度。
即便死神正以这般睥睨之姿,将他的性命视作掌中玩物。
夜风再起,拂动他额前碎发,在月华下流转着清冷光泽。
倏然间,他瞳孔骤缩。
一缕暗红血线自唇角缓缓淌落。
那只原本稳如磐石、紧扣慕容芸的手,正不可抑制地寸寸失力。
同时,黑衣人从容收手。
指缝间一缕黑气如活物般缠绕游走,转瞬消融于月色之中。
他后退半步,静立如渊,看着那白衣少年如折翼之鸟般颓然倾倒,单膝跪地,勉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