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谢明月,破口大骂:
“贱人!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破鞋!
婚前就行为不检,勾三搭四,
如今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赔钱货。
生来就该伺候男人的,竟敢在外头如此诋毁自己的夫君,简直反了天了!”
他前面骂谢明月不守妇道,旁人听着虽皱眉,却也不好直接驳斥。
但他最后那句“赔钱货”、“生来就该伺候男人”,
却像是一把火,直接扔进了桃源村众人那早已被新观念浸润的油锅里!
“马财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里正第一个沉下脸,站出来厉声喝道。
“咱们桃源村的女儿,能干、能挣、能顶半边天!
砖瓦厂、食品厂、木炭坊……哪里没有她们勤恳劳作的身影?
她们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挣来的银子不比男人少!
什么叫‘赔钱货’?什么叫‘生来就该伺候男人’?
请你说话放尊重些,三思而后言!”
马财主正在气头上,被谢里正这么一顶,
更是怒火中烧,理智全无,指着谢里正的鼻子就骂:
“尊重?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破村子的里正,也敢来教训我?
我说错了吗?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们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你们桃源村倒好,把一群女人捧上天,简直有违伦常,不成体统!”
他这番地图炮一开,彻底点燃了围观村民的怒火!
“姓马的!你说谁不成体统?我去你娘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滚出我们桃源村!”
“敢在我们桃源村撒野,侮辱我们村的女子?把他撵出去,以后不准再来。”
“里正爷说得对!咱们村的女子,自立自强,根本不是什么赔钱货!”
群情激愤,指责声、怒骂声如同潮水般涌向马财主。
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谢里正和看似可怜的谢明月这边。
人群里,沈砚单手稳稳地护着身侧的谢秋芝,
不让人流挤到她,低头在她耳边,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冷然:
“这个谢明月,果真不是个简单的。
她今日这一出,分明是处心积虑,一箭双雕。
既想借众人之口逼那姓马的休妻,
又想借此机会,彻底将老三的身份暴露于众。是自救也是报复。”
谢秋芝轻轻点头:“我知道。她心里定然是怨恨极深的。
这一招,可真厉害,谁也说不得她什么。”
旁边的沈萱也听到了,好奇地探过身子问:
“芝芝,什么一箭双雕?”
沈砚不动声色地将谢秋芝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对妹妹道:“你想知道?问你身边人去。”
沈萱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张秋笙。
张秋笙会意,低声为她解释。
沈萱听完,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她一个农户出身的女子,竟有如此深的心计?”
张秋笙无奈地看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
沈萱偏头,瞪着他:“我又如何?”
张秋笙如今已经被沈萱锻炼得脸皮渐厚,
面不改色道:“如你这般……心思单纯,毫无城府。”
沈萱立刻炸毛:“好呀!张秋笙!你这是在暗喻我蠢笨,是也不是?”
张秋笙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你!”
沈萱气呼呼地别过头,重重“哼”了一声,
腮帮子微微鼓起,一副“我很生气”的可爱模样。
张秋笙眼底闪过笑意,无奈地低声哄道:
“好啦,没说你蠢笨,行了吧?
我是说,这谢明月,果真是有些厉害手段的。”
沈萱撅着嘴,很不爽地赞同:
“我也看出来了!她这样子的,也就只能哄骗这些心地善良的村民。
若是在高门侯府里,使这种不入流的心计,
下场大概就和我爹那个被送到庄子上的妾室差不多了……”
张秋笙赶紧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提醒:
“萱萱,人多嘴杂,慎言。”
说完,张秋笙单手盖住沈萱的脑袋,手动给她脑瓜子转了个方向,示意她继续看戏。
张秋笙无奈,只得单手轻轻盖住沈萱的脑袋,
手动给她转了个方向,低声说:“看戏,别乱说话。”
场中,谢明月的哭诉已近尾声,她伏在地上,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马财主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辩,脸色由红转白。
他知道,今天这关是过不去了,再闹下去,
别说巴结县令,自己可能都走不出这桃源村。
“够了!”
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竟是云槐县县令齐安拨开人群,走到了场中央。
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哭诉的妇人、暴跳如雷的男人、
隐在人群中面色不豫的贵人们,以及被彻底搅乱的喜庆村宴。
按常理,这等夫妻口角、家务纷争,
他一个县令本不该过多插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今日不同,此事牵扯到了隐瞒身份的三殿下,
更糟的是,帝后二人可就在人群中!
让这腌臜闹剧败了村宴的兴致,实在不成体统。
三殿下身份不宜暴露,自然无法以权势直接威压。
帝后更是不能现身于这等乡野纷争之中。
此刻场上,适合处理此事的,竟只剩下他这个县令。
他面色沉肃,先扫了一眼谢明月,又冷冷看向面如土色的马财主。
“马有财!”
齐安直呼其名,语气不容置疑。
“本官在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谢氏女身上伤痕累累,指认你长期虐待,你可认?”
马财主腿一软,差点跪下,哆嗦着:
“大人……我、我……”
“人证物证俱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狡辩?”
齐安打断他,声音更冷了几分。
“我大宁朝律法,虽不禁夫主责罚,但‘毁伤肢体’、‘凌虐至甚’者,
妻可求去,官府亦当准离!今日本官便做个见证!”
他转向一旁早已惊呆的谢里正:
“谢里正,取笔墨纸砚来!再请村中两位德高望重者为证!”
谢里正一个激灵,连忙应下,飞快让人去取。
很快,纸笔备齐,谢九爷和谢六爷也被请了出来。
在齐安的监督下,一份简明的休书当众立下,
列明马有财虐妻事实,自愿解除婚约,从此嫁娶各不相干。
马财主颤抖着手,不情不愿的摁下了手印。
谢明月也在李秀琴和谢彪的搀扶下,虚弱地按了手印。
休书一式三份,马财主与谢明月各执一份为凭,
另一份则由齐安郑重收妥,带回县衙存档备案,
至此,这份断绝关系的文书便有了官家背书,再难翻覆。
齐安转向面如土色的马财主,神色一肃:
“马有财,你可知方才公然辱骂的是何人?”
马财主腿一软,险些跪倒,慌忙摇头。
“哼!”
齐安冷声道:
“你方才辱骂的,乃是朝廷正九品‘农事司丞’、桃源村谢忠谢里正!
你公然辱骂有品衔的官员,依《大宁律》‘骂詈’条,当杖三十!来人!”
“在!”两个随行而来的衙役齐声应喝。
“即刻执行,杖责之后立刻驱逐出村,往后永不得再踏进桃源村半步!”
“是!”
命令一下,村民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打得好!这等黑心烂肺的,早该滚了!”
“县令大人明断!咱们里正爷也是好样的!”
“谢明月这下总算脱了苦海了!”
帝后二人隐在人群中,看着这戏剧的一幕,和齐安的处置方式,
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谢明月袖中的手,微微发着抖,心底却是一片滚烫的狂喜与后怕交织的清明。
成了。真的成了。
在大宁朝,一个女子想要脱离夫家,难于登天。
律法、宗族、世人的唾沫星子,都是捆住女人的铁链。
像她和马财主这般,无子、受虐、娘家无权无势的情况,
别说和离,就是在马家被活活打死,
恐怕也没人会为她鸣官,只会叹一句“明月命苦”。
所以,她才兵行险着,选择了这条最“不计后果”的路,
将事情彻底闹大,闹到村宴上,闹到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
赌一个鱼死网破,也要挣一个自由身。
至此,她今日的目的,已然达成。
谢明月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软软地靠在李秀琴怀里,
面色苍白,泪痕未干,一副受尽磋磨、虚弱不堪的模样。
然而,那低垂的眼睫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隐秘的担忧,
飘向不远处脸色铁青、浑身低气压的李三煜。
她是甩掉了马财主这个老男人。
但……她也彻底得罪了李三煜几人。
这段时间恐怕她得闭门不出,尽量减少存在感了。
而此时,谢里正站在人群前沿,他看着场中脸色难看的李三煜和李大宸,
又想到刚才这李三煜被谢明月当众叫“三殿下”时,
竟没有立刻、坚决地否认,只是含糊地斥责……这很不对劲!
联想到李大宸,李双昊、李三煜,李四璟,李五琰……
李宸,李煜,李昊,李璟,李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