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捏着玉盒的手指节泛白,命织草的灼烫透过玉质渗入掌心,比三年前在玄霄宗寒潭受的灼魂烙还要疼。
她望着玉盒里蜷成焦团的藤蔓,喉间腥甜翻涌——那是灵契断裂时,灵植用最后一丝生机反哺她的痛。
\"必须连夜培育新的。\"她突然转身,腰间的灵植囊被扯得哗啦作响。
竹编小囊里躺着半袋凝露草籽,那是她上个月在镜湖岸特意收集的,本打算给汤凛种盆甜莓,此刻却全倒在石桌上。
汤凛的玄铁剑\"嗡\"地轻鸣一声,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袖中若隐若现的符纹,突然伸手扣住李瑶手腕:\"先止血。\"
李瑶这才惊觉,刚才翻找草籽时,指甲在掌心划出了血痕。
暗红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石桌上,在\"以血为契\"的残卷旁晕开一朵小花。
汤凛从怀中摸出个白玉瓶,倒出颗淡青药丸按在她伤口上,药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她突然福至心灵:\"用血。\"
\"什么?\"汤凛抬眼。
\"命织草认主靠灵契,现在需要更强的联系。\"李瑶拽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腕间,另一只手咬破指尖,\"我用精血培育新藤蔓,这样就算命渊里的东西吞噬灵物,也能通过血契追踪到它的位置。\"
汤凛的指腹触到她脉搏的跳动,一下,两下,快得反常。
他盯着她指尖渗出的血珠,喉结动了动:\"会伤根基。\"
\"总比被蒙在鼓里好。\"李瑶将血珠滴进装着草籽的瓷碗,又从袖中取出片龟甲,那是她用命织草旧茎烧的灵媒,\"去取壶灵泉来,要冰魄泉的水。\"
汤凛没动,反而抽走她手里的龟甲:\"我来。\"他屈指弹了个火诀,龟甲在掌心腾起幽蓝火焰,\"你坐着。\"
李瑶望着他垂落的眼睫,忽然想起昨夜在命渊外,他也是这样替她挡了三道命纹流矢。
石桌上的油灯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她的影子单薄,他的影子却像道铁闸,把所有晃动的阴影都挡在外面。
\"好了。\"汤凛将烧好的龟甲粉撒进碗里,草籽突然泛起微光。
李瑶凑近看,见那光色竟与她眉心命纹同色——淡金里裹着丝暗红,像极了命渊虚影里那只手的纹路。
\"传送阵我布在药庐后墙。\"汤凛突然说,\"用了九张离魂符,就算被命律之力压制,也能撑半柱香。\"
李瑶抬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
他总爱说\"就算万一\",可她知道,这个从不在人前提安危的汤家少爷,早把所有\"可能\"都算进了符阵里。
\"走吧。\"她将瓷碗收进灵植囊,系紧袋口时,指尖在囊上的命纹绣样上轻轻一按,\"趁天没亮。\"
命渊的夜比外头更沉。
李瑶站在入口处,望着原本流转着银纹的屏障此刻像被虫蛀的纱,这儿破个洞,那儿裂道缝。
汤凛的玄铁剑出鞘时带起寒风,剑气扫过屏障裂隙,竟\"嗤啦\"一声撕开道半人高的口子。
\"屏障在退化。\"李瑶摸向身侧的石壁,指尖触到的不再是熟悉的命律震颤,而是种黏腻的触感,像......腐肉。
汤凛的剑突然抵住她后心,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紫雾。\"
李瑶这才发现,命渊深处漫出的雾气不知何时染成了诡异的紫,像浸了血的墨。
雾气裹着她的脚踝,她的神识刚探出去半尺,就像被刀割似的缩了回来——比三年前进来时压制得更狠。
\"跟紧。\"汤凛低喝一声,玄铁剑在雾中划出银白轨迹。
李瑶攥紧灵植囊,能感觉到里面的草籽在微微发烫,像在回应她加速的心跳。
他们在雾里走了盏茶时间,紫雾突然被撕开道缺口。
李瑶眯眼望去,见前方立着七八个身影,为首那人穿玄色锦袍,腰间挂着玄霄宗的玉牌——是凌风。
\"李师妹。\"凌风的声音像浸了蜜,可眼底的冷意比命渊的雾更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命印的秘密。\"
李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凌风捧着她新炼的命织草说\"我永远护你\",转头就把她推进了锁魂渊。
此刻他身侧站着个灰袍老者,脸上布满命纹,连眼球都是金的——是命纹傀儡师。
\"汤少。\"凌风瞥了眼汤凛的剑,笑得更欢,\"听说汤家要退婚?
正好,我玄霄宗缺个能种命织草的客卿。\"
汤凛的剑往前送了寸,剑气割开凌风半片衣袖:\"滚。\"
凌风不躲不闪,反而抬手打了个响指。
紫雾里突然冒出十数道黑影,全是用命纹线串起来的傀儡,关节处的铜线泛着幽光,正是那傀儡师的手笔。
李瑶望着那些傀儡空洞的眼,突然想起怀里的灵植囊。
她指尖轻轻一挑,囊口开了道细缝——新培育的草籽正渗出极淡的命纹香,像根细针,扎进了紫雾里。
\"动手。\"凌风的声音混着傀儡关节的咔嗒声,在雾里荡开。
李瑶摸向袖中的短刃,却被汤凛按住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像团火,烧穿了紫雾里的阴寒:\"退到我身后。\"
而此刻,灵植囊里的草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嫩绿色的藤蔓缠上囊壁,叶尖凝着的,是李瑶刚才滴的那滴血。
藤蔓刺破灵植囊的瞬间,李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抹若有若无的命纹香混着她的血味散入紫雾,像往热油里撒了把盐——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是命影兽特有的破风声。
\"李师妹在做什么?\"凌风的笑卡在喉咙里,他望着雾中突然翻涌的紫浪,终于察觉到不对。
傀儡师的灰袍无风自动,金瞳里的命纹骤然收缩:\"是引兽!
她在用命织草引命影兽群——\"
话音未落,第一头命影兽已从雾里扑出。
那是团裹着骨甲的黑雾,獠牙上还滴着腐绿色的涎水,目标却不是李瑶,而是离得最近的傀儡。
骨爪扫过铜线关节,\"咔\"地捏碎半具傀儡,腐液溅在凌风玄色锦袍上,烫出个焦黑窟窿。
\"退!\"凌风踉跄后退,玄霄宗玉牌撞在石壁上发出脆响。
他这才想起命渊的规矩——所有活物在兽群眼里都是猎物,包括操控者。
傀儡师急得直抖手,命纹线在雾里乱成蛛网,却连半头兽都拦不住。
李瑶攥住汤凛的手腕往反方向拽,掌心能摸到他脉门处突突的跳动。\"往左!\"她喊,\"兽群被命织草引着,我们绕到它们侧面!\"汤凛的玄铁剑在头顶划出半圆,剑气扫开两头扑来的兽,剑身却发出闷响——命影兽的黑雾竟能腐蚀剑刃。
\"灵植囊!\"李瑶突然松开他,反手解下腰间竹囊抛向空中。
嫩绿色的藤蔓\"刷\"地窜出,叶尖的血珠在雾里凝成红线,像根无形的鞭子抽向兽群。
为首的命影兽突然顿住,对着藤蔓发出呜咽,竟分出半数兽群去撕咬竹囊。
\"走!\"汤凛的手掌按在她后腰,带着她往雾更浓的地方冲。
李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这是她用精血培育的新命织草,此刻正在兽群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但她早算好了:命织草的根系还缠在她指尖,残留的灵识足够布下幻境。
他们在雾里狂奔了半柱香时间,直到身后的嘶吼声渐远。
李瑶突然停步,咬破舌尖往地上一吐。
血珠落地的瞬间,藤蔓残根从石缝里钻出来,在两人脚边织出张青绿色的网。
她反手推了汤凛一把:\"贴着网走,幻境会把脚印引向东南方。\"
汤凛的剑在雾里划出银弧,剑气割开层薄纱似的屏障——幻境成了。
他低头看她泛白的唇,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护在身侧继续往前。
命渊核心的雾气突然散了。
李瑶望着眼前的景象,呼吸骤然一滞。
环形石台上立着七根命纹柱,每根柱子都刻满她在残卷里见过的古篆。
祭坛中央悬浮着块破碎的命晶,裂纹里渗出淡金色的光,照得整座石台像浸在蜜里。
而在命晶深处,隐约能看见道模糊的身影,正抬手触碰裂纹,仿佛要从里面钻出来。
\"是命尊残魂。\"李瑶的声音发颤。
她想起残卷最后一页的咒语,指尖不受控地摸向袖中——那卷被血浸透的纸页,此刻正贴着她心口发烫。
汤凛的剑突然横在她身前:\"等等。\"他盯着命晶周围流转的光纹,\"这光......像在吸灵气。\"
李瑶没说话。
她展开残卷,对着命晶念出那句刻在骨血里的咒:\"命律昭昭,残魂可昭。\"话音刚落,命晶的裂纹突然亮起刺目的光,金芒中浮现出段影像——
玄色衣袍的男子站在命渊之巅,手中捧着块完整的命晶。
他的面容被光遮住,只听见声叹息:\"我以命律为誓,封残魂于此,待命晶重圆时......\"
\"轰!\"
祭坛底部突然传来轰鸣。
李瑶被震得踉跄,抬头时只见命晶周围的光纹化作漩涡,正疯狂吸扯着她的灵气。
汤凛的玄铁剑\"嗡\"地爆发出寒光,剑气凝成冰墙抵住吸力,可冰墙刚成型就被扯得粉碎。
\"走!\"汤凛拽住她的手腕,玄铁剑在地面划出深痕借力。
李瑶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扯她的脚腕,连灵植囊里的藤蔓残根都在发烫——是命晶在吸她的灵植亲和力!
他们撞开雾幕的瞬间,身后传来\"咔嚓\"声。
李瑶回头,正看见命晶的裂纹又多了道,里面的身影更近了些,指尖几乎要触到命晶表面。
而命渊上空的命光,不知何时变得炽烈如日,将整片天空染成了血金色。
\"那是......\"汤凛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李瑶没回答。
她望着自己掌心的藤蔓残根,那里还沾着命晶的金粉。
刚才念咒时,她分明感觉到残卷里的字迹活了,在她识海里烙下句话:命尊残魂,以命律封,以命晶续,以命光醒。
回到汤家药庐时,天刚蒙蒙亮。
李瑶站在后墙的传送阵前,望着东方天际的血金命光,突然摸出块传音玉牌。
那是汤家老仆周伯的信物,她捏着玉牌的手微微发颤——有些事,该找信得过的旧识商量了。
命渊里的命光仍在攀升,像团烧红的铁,将晨雾染得诡谲异常。
而在那光的最深处,命晶里的身影终于触到了表面,指尖与命晶外的金芒相触,溅起星点金光。
命尊残魂,真的要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