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神魂像浸在碎冰里的蜂针,刺得识海发涨。
她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掌心一片灼烫——汤凛的手指正扣着她手腕,命契玉牌在两人交握处发烫,青莲纹与雷纹纠缠成半透明的光膜,将她整个人笼在暖融融的结界里。
\"醒了?\"汤凛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瑶偏头,撞进一双泛红的眼尾。
他额角沾着血渍,原本利落的发尾乱成一绺绺,却仍固执地半跪着,将她护在祭坛残柱的阴影下。
虚渊底部的雾气裹着腐锈味往鼻腔里钻,可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雷火气息,像被暴雨洗过的青竹。
\"你......\"李瑶想撑起身,却被汤凛按住后颈。
他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命契光膜跟着晃了晃:\"命契链断了三股,护神魂勉强够。\"他喉结动了动,\"刚才坠下来时,你神魂差点被雾里的命纹撕了。\"
李瑶这才注意到四周——混沌雾气里飘着半截半截的命柱残骸,每根柱子上的刻纹都扭曲如被火烤皱的纸。
最近的一截离他们不过三步远,她伸手碰了碰,指尖刚触到石面就像被扎了针,猛地缩回:\"这些......是被篡改过的命律?\"
\"像被强行抽走了主脉。\"汤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雷纹在眼底闪过一道幽光,\"之前在命律塔时,命尊用命尊印牵引命律,现在看来......\"他没说完,突然握住她手腕往旁边带了半步。
李瑶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祭坛前。
说是祭坛,倒更像用碎命骨垒起来的废墟——白骨泛着青灰,每根骨头上都缠着发黑的藤蔓,中央却悬浮着面半人高的镜子。
镜面裂成蛛网,可那些裂痕里渗出的光,正明明白白映着她的脸。
不,不是现在的脸。
镜中女子穿月白裙,发间别着青莲,正跪在满地残莲里仰头。
她对面站着个白衣少年,手中握着柄带血的剑,剑尖垂落的血珠正滴在女子眉心——那是李瑶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昨夜涌进识海的记忆里,她曾无数次在残莲里哭到窒息。
\"这镜子......\"李瑶喉咙发紧,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是在重现过去?\"
汤凛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另一只手已摸出枚泛黄的符纸,符上用雷纹写着\"命识\"二字:\"之前在塔底暗池,你说命律之源可能藏着被抹掉的记忆。\"他将符纸按在镜面上,符纸瞬间被吸了进去,\"这符能引动命镜里残留的命识。\"
镜面泛起深紫色的涟漪。
李瑶看见白衣少年的身影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个穿金纹黑袍的男子。
他站在命轮前,手中捧着块玉牒,眉峰凌厉如剑:\"守命使,命轮运转千年,你竟想逆改命律?\"
\"逆改?\"黑袍男子突然笑了,玉牒在他掌心裂开,\"我不过是想让被强行拆散的双宿命律重圆!\"他挥袖指向命轮,轮上的青莲纹与雷纹突然剧烈震颤,\"他们本是命律共生,却被你们以'失衡'为由封入轮中!
这算哪门子天道?\"
\"放肆!\"另一个声音炸响。
李瑶看见金纹男子挥出一道光刃,直接劈碎了黑袍男子的命魂。
黑袍男子的身影开始消散,却在最后一刻抓住命轮边缘,血珠溅在轮上:\"我会回来的......我要让所有篡改命律的人,都尝尝被碾碎的滋味!\"
镜面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李瑶被晃得闭眼,再睁眼时,镜中只剩她和汤凛交握的手。
汤凛的雷纹符纸已烧成灰烬,他额角的血又渗了出来,却仍盯着镜面喃喃:\"所以命尊......是当年被驱逐的守命使?\"
李瑶没说话。
她望着镜中自己发间的青莲,又转头看汤凛发尾跳动的雷纹——前世那白衣少年的眉眼,不知何时竟与汤凛重叠在了一起。
虚渊的雾气突然浓重起来,远处传来石柱崩塌的闷响,可她耳边只响着命轮哀鸣的余韵。
汤凛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眼角时,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沾了湿意。
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说什么,李瑶却突然握住他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
命契玉牌在两人掌心发烫,青莲与雷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光膜里交织成全新的纹路。
\"阿凛。\"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命运绕了百年,是要补那道断了的缘......\"
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碎裂声。
汤凛望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突然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不管是补缘,还是续缘。\"他指尖抚过她后颈的命纹,\"这一世,我不会再松开手。\"
李瑶沉默良久,目光重新落向那面仍在轻颤的命镜。
镜中裂痕里渗出的光,正隐隐映出\"命轮\"二字的残纹。
她伸手碰了碰镜面,这次没有刺痛,反而有温热的力量顺着指尖爬进识海——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缓缓松动。
\"阿凛。\"她低声道,声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艰涩,\"你说......当年被拆散的双宿命律,除了我和那白衣少年......\"她顿了顿,喉间像卡着片碎莲,\"会不会还有第三个人?\"
李瑶的指尖在命镜裂痕上轻轻颤抖,前世残莲里的血珠突然顺着记忆爬进眼眶。
她望着镜中那道逐渐淡去的黑袍身影,喉间像是塞了把浸了水的碎莲,每说一个字都带着钝痛:\"他曾经......是为了救我才走上这条路。\"
汤凛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缓缓摩挲,掌心的命契玉牌正随着她的心跳发烫。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在往下坠,像片被霜打蔫的青荷。\"你想起什么了?\"他压低声音,雷纹在眼底浮起幽蓝的光,将她微颤的睫毛、泛红的眼尾都收进瞳孔里。
李瑶望着命镜中若隐若现的命尊印残影,记忆的碎片突然刺进识海——白衣少年在残莲里跪了三天三夜,为她求来半颗续命丹;他握着染血的剑挡在她身前,说\"瑶儿别怕,我拆了这命律塔给你铺路\";后来他的白衣染了血,再后来他的眉眼与黑袍守命使重叠,最后只剩命轮上那道渗血的掌印。\"他说要重圆双宿命律,可为什么......\"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我每一世都在重复被背叛的噩梦?\"
汤凛突然扣住她手腕往怀里带了带。
虚渊的雾气裹着腐锈味灌进领口,他却将自己的体温往她身上压得更紧:\"因为他走偏了。\"他的声音像淬了雷火的剑,\"当年他想救你,现在他却用命律把你困成提线木偶。\"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已摸出枚暗红丹药。
命火丹在他掌心滚了滚,表面浮起细密的雷纹——这是他昨夜在命律塔暗室里,用自己雷脉养了七日的破禁丹。\"命镜残留的命识能引动命尊印的碎片。\"他将丹药按在镜面上,雷纹顺着镜面裂痕游走,\"烧了这些碎片,他就再也锁不住你。\"
李瑶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抓住他欲按动丹药的手:\"如果他......\"
\"没有如果。\"汤凛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后颈那道淡青色的命纹——那是命尊用千年命律烙下的锁。\"你不是他的执念容器,更不是什么双宿棋子。\"他的拇指碾过丹药,雷纹突然爆亮,\"这一世,你只能是李瑶。\"
丹药触到镜面的瞬间,命镜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
李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镜面中心的裂痕里,竟渗出一缕半透明的雾气——那雾气越聚越浓,最终凝成道白衣身影。
他发间沾着未干的血珠,腰间的剑穗还在滴着暗红的血,可眉眼却与李瑶识海里那个跪了三天三夜的少年分毫不差。
\"瑶儿。\"他开口时,声音像被碎冰磨过,带着千年的沙哑,\"你终于来了......\"
李瑶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望着他腰间那柄熟悉的剑——正是前世刺进她心口的那柄。
可此刻他眼底没有疯狂,只有化不开的眷恋,像极了那年她在莲池边摔碎茶盏时,他蹲下来替她捡碎片的模样。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走。\"白衣男子抬手,指尖虚虚碰了碰她的脸。
李瑶的识海突然炸开剧痛——那是命律被强行牵引的灼烧感。
她这才发现,男子身后的命镜裂痕里,竟缠着无数道银白的命纹,正顺着她后颈的锁往识海里钻!
\"阿凛!\"她猛地拽住汤凛的衣袖。
汤凛的雷纹瞬间暴涨,将两人护进雷火结界。
他盯着白衣男子身后纠缠的命纹,眼底的雷芒几乎要劈碎虚空:\"这不是投影,是他残存在命律里的执念!\"
话音未落,命镜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镜面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无数命纹碎片炸向四周。
虚渊底部的命柱开始崩塌,碎石混着黑雾砸下来,砸在雷火结界上溅起刺目的光花。
\"抓紧我!\"汤凛将李瑶护在怀里,雷纹在两人身周织成更密的网。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发顶的青莲香混着血味钻进鼻腔——是刚才碎石擦过她耳尖,渗出的血珠。
李瑶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抬头望着炸裂的命镜。
那些飞散的碎片在黑雾里划出银白的光痕,其中一片尤其锋利,边缘还缠着未断的命纹,正挟着破风之声朝她眉心急坠而来!
汤凛的雷纹瞬间凝出一柄雷剑,可那碎片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他望着李瑶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唇,突然低头吻住她的眼尾。
温热的触感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低咒:\"该死......\"
命镜碎片的寒光在两人眼前闪过。
李瑶的眉心突然泛起灼热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钻了进去。
她下意识去摸,却被汤凛抓住手腕按在胸口。
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雷纹结界外的崩塌声、命纹的尖啸声,突然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阿凛......\"她轻声唤他。
汤凛的喉结动了动,将她的手按得更紧:\"没事。\"他望着她眉心那点淡红的印记,雷纹在眼底翻涌如潮,\"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替你碾碎。\"
虚渊的崩塌声越来越近。
李瑶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命镜里那道重叠的身影——前世的白衣少年,今生的汤凛,原来命运绕了百年,终究是要让她看清,谁才是真正站在她身侧,从未松开手的人。
而此刻,那片嵌入她眉心的命镜碎片里,一道极淡的青莲纹正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