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灯光比医院更加冷白,照在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一种缺乏血色的疲惫。
江月月和秦牧被安排在一间相对安静的询问室里等待。
有林婉儿提前打过招呼,并没有普通警察来对他们进行冗长反复的盘问,只是有一位女警进来温和地给他们倒了热水,让他们稍作休息。
秦牧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喝着里面的温水,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他似乎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惊吓和……那短暂的异常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懵懂的温顺。
只是偶尔,他的目光会落在自己空空的手上,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江月月坐在他旁边,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
她看着秦牧安静的侧脸,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
那冰冷的眼神。
那快如鬼魅的动作。
那精准狠辣的打击。
每一个细节,都与她认知中这个需要她保护的、单纯的丈夫,格格不入。
那种极致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
他到底是谁?
失忆之前,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而那个派杀手来的陈枭,又到底知道多少?
一个个问题,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在沉默和焦灼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询问室的门被推开。
林婉儿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看起来更正式的西装套裙,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但看向江月月时,眼神里传递着一丝安抚。
“月月,牧之,笔录基本完成了,现场勘查也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林婉儿的声音清晰平稳,“后续的事情,我们会跟进处理。”
她口中的“我们”,显然不是指普通的警方。
江月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拉起还有些茫然的秦牧:“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我送你们。”林婉儿说着,对旁边的女警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领着江月月和秦牧走出了警局。
警局外,夜色更深沉了。
林婉儿的车就停在门口,一辆看起来很低调,但内饰明显经过改装的黑色轿车。
“上车吧。”林婉儿拉开车门。
江月月和秦牧坐进了后座。
林婉儿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警局。
车子并没有立刻开往江月月的别墅,而是绕了一段相对安静的路。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秦牧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座椅上,眼皮开始打架,没过多久,就发出了均匀轻微的呼吸声,睡着了。
确认秦牧睡着后,林婉儿才从后视镜里看了江月月一眼,脸上的严肃表情褪去,换上了凝重。
“月月,”她开口,声音压得较低,“那个杀手的情况,我初步看了一下。”
江月月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他是什么人?”
“代号‘残狼’。”林婉儿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带着冷意,“国际佣兵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角色,擅长渗透、侦查和精准打击,心狠手辣,完成任务率很高,收费不菲。”
国际佣兵!
江月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商业竞争的范畴!
“他的装备很专业。”林婉儿继续道,目光锐利,“那把手枪是定制型号,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消音器也是特制的。还有那把匕首……”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材质和工艺都非常特殊,带有明显的境外某军事承包商的痕迹。我指的不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大军火公司,而是……一些专门处理‘湿活’的、隐藏在阴影里的机构。”
“湿活”……
江月月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个词在特定圈子里的全部含义,但也能猜到,绝对是指那些最黑暗、最见不得光的血腥勾当。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更重要的是,”林婉儿从后视镜里深深看了江月月一眼,“根据现场痕迹分析和……残狼的伤势来看,这次袭击,目的性非常强,但似乎……又不是以立即致命为首要目标。”
江月月猛地抬头,对上林婉儿的目光。
林婉儿缓缓说道:“更像是……一次经过精心设计的‘专业试探’。”
“试探?”江月月的声音有些发干。
“对。”林婉儿肯定地点点头,“试探目标的反应能力,危险等级,以及……逼出他可能隐藏的实力。残狼出手很有分寸,一开始只是破坏车辆和门锁,制造恐慌,并没有直接对着人射击。这不符合他以往一击必杀的风格。”
江月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试探……
目标是秦牧!
陈枭果然开始怀疑秦牧了!
他不满足于商业上的打压,他要亲自验证,这个看似傻子的赘婿,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所以他派来了“残狼”这种级别的专业杀手,用死亡的压力来进行测试!
而测试的结果……
江月月不敢去想。
秦牧那瞬间的爆发,虽然被她用谎言勉强掩盖了过去,但真的能瞒过陈枭吗?能瞒过林婉儿这种专业人士吗?
“婉儿,我……”江月月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婉儿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语气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月月,不用跟我说太多。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牧之他身上……有很多谜团。”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后座睡着的秦牧,眼神复杂。
“但是,你要明白,”林婉儿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商业竞争的层面。陈枭背后牵扯的势力,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庞大和危险。他们动用‘残狼’这种级别的佣兵,仅仅是为了‘试探’,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秦牧,现在非常危险。对方下一次出手,可能就不会只是‘试探’这么简单了。”
江月月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发冷。
她当然知道危险。
但从林婉儿口中如此明确地说出来,带来的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这不再是她的猜测和担忧,而是近乎事实的判断。
“我……我知道了。”江月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坚定,“我会小心的,也会……保护好他。”
林婉儿看着好友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心中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会尽量利用我的权限,关注这边的动向,也会在你们周围布控一些暗哨。但对方很专业,我们能做的也有限。最重要的是,你们自己要提高警惕,尤其是秦牧……他现在的状态,很特殊,也很……敏感。”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秦牧身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担忧。
秦牧依旧睡得很沉,对车内的对话毫无所觉,恬静的睡颜看起来无害又脆弱。
与刚才那个瞬息间制服“残狼”的冰冷杀神,形成了最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反差。
江月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五味杂陈。
她伸出手,轻轻替秦牧理了理额前垂落的碎发,动作温柔。
无论他曾经是谁,无论他隐藏着多么惊人的秘密。
现在,他是她的秦牧。
是她要守护的人。
夜色中,黑色的轿车朝着别墅的方向平稳驶去。
车外是沉睡的城市。
车内,是暗流汹涌的担忧和决心。
以及,一个沉睡的,身上缠绕着无数谜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