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暖阁那令人窒息的脂粉香气和虚伪言辞中脱身,走到连接内院与主厅的抄手游廊时,江月月和秦牧都不约而同地微微松了口气。
廊外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丝清醒。
游廊曲折,廊柱投下交错的光影。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游廊尽头,踏入主厅范围时,旁边岔路上忽然转出来几个年轻人,恰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时下流行的潮牌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正是江月月二叔的儿子,她的堂兄,江辰。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纪稍轻的跟班,也是江家的旁支子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哟,这不是月月妹妹吗?可算是把你给等来了!”江辰夸张地笑着,目光却越过江月月,直接落在了她身边的秦牧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探究。
“堂哥。”江月月语气冷淡,脚步不停,想直接绕过去。
江辰却故意挪了一步,再次挡住去路,脸上笑容不变:“别急着走啊,月月。这位……就是妹夫吧?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可算是见着真佛了!”
他故意把“真佛”两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讽刺意味。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低低的窃笑。
秦牧看着眼前这个挡路的人,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友善。
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将江月月稍稍挡在身后一点,虽然这个动作细微,却是一种本能的保护姿态。
江辰将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更是鄙夷。
一个靠女人保护的废物,也配站在江月月身边?
他脸上堆起假笑,朝着秦牧伸出手:“妹夫,第一次见面,我是月月的堂哥,江辰。以后在江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强调自己的地主身份和秦牧的“外来者”地位。
江月月眉头一皱,想替秦牧拒绝。
这种虚与委蛇的交际,秦牧应付不来。
然而,秦牧看着江辰伸过来的手,虽然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但想到月月说过要有礼貌,他还是迟疑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的瞬间!
江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和得意!
他从小就练过几年散打,手劲远比普通人大。
他打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赘婿”一个下马威,让他当众出丑,捏得他痛叫出声!
到时候,看江月月还怎么维护这个连握手都握不住的废物!
他五指猛然收紧,如同铁钳般,用上了七八分的力气!
他几乎已经预见到秦牧痛苦皱眉、甚至失声惊叫的场景。
然而——
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秦牧的手,看起来修长干净,似乎没什么力量。
但在江辰猛然用力的瞬间,秦牧的手腕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角度刁钻,力道精准。
仿佛不是他在用力,而是江辰的手主动撞上了某个坚不可摧的支点,并且被一股巧劲瞬间锁住!
“呃啊!”
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痛呼,从江辰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指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一股钻心的疼痛顺着手腕瞬间蔓延到整条手臂,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脸上的得意和狠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想要甩开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焊在了秦牧的手里,根本动弹不得!
冷汗,瞬间从他额头冒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之间。
在江月月和另外两个跟班看来,只是两人正常地握了一下手。
然后江辰就突然脸色煞白,发出一声怪叫,表情扭曲,像是见了鬼一样。
秦牧似乎也被江辰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睛,看着额冒冷汗、捂着手腕的江辰,脸上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一丝……关心?
他犹豫了一下,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懵懂的语气,小声问道:
“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穿太少,冻着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游廊里,只剩下寒风吹过的声音。
江辰捂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看着秦牧那张写满“无辜”和“关切”的脸,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羞辱!
极致的羞辱!
他本想让对方出丑,结果自己吃了暗亏,痛得差点叫出声,对方却还反过来“关心”他手凉?!
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江月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江辰那副吃了苍蝇又说不出的憋屈样子,心中一阵快意!
她强忍着笑意,脸上却故作严肃,对秦牧道:“秦牧,别瞎说。堂哥身体好着呢。”
然后她转向脸色铁青的江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堂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江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对夫妻,尤其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秦牧,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撕碎。
但他手腕还在剧痛,刚才那一下让他心有余悸,根本不敢再轻易动手。
而且,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江辰被一个“傻子”捏手捏得痛呼,他以后在圈子里还怎么混?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没事!”江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装镇定地活动了一下依旧麻木的手腕,眼神阴鸷地死死盯了秦牧一眼,“好!很好!妹夫……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特意加重了“深藏不露”四个字,带着浓浓的忌惮和恨意。
说完,他不再停留,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失控,带着两个同样目瞪口呆的跟班,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背影都透着一股狼狈。
看着江辰几人仓皇离去的背影,江月月终于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她转过头,看着依旧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秦牧,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骄傲。
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做得很好。”
秦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月月夸他,但得到夸奖还是很开心,眼睛弯了弯:“月月,那个人好像真的不舒服,他手好冰,还在抖。”
江月月看着他纯净的眼神,心中暗叹。
这个傻男人,根本不知道他刚才下意识的反击,有多么的精准和可怕。
这更让她确信,秦牧的过去,绝对非同一般。
不过,经此一事,她也更加警惕。
江辰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家族会议上,他们必然会变本加厉地报复。
她挽紧秦牧的手臂,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走吧,我们进去。”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会和他一起面对。
游廊的风,似乎更冷了一些。
吹动着廊檐下悬挂的旧灯笼,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