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里,林晓端着半碗米饭和一碟青菜,缩在最角落的桌子旁。
他吃得很慢,筷子尖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饭粒,眼睛还时不时往门口瞟,昨天风挽歌说要去河坊街买新琴弦,今天大概不会来学校附近了。
就在他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
“哟,这不是有人撑腰的林晓吗?”
郑浩的声音带着戏谑,手指重重拍在林晓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餐盘里。
三个跟班也围了上来,故意把椅子拖得“吱呀”响,引来周围几桌人的目光。
林晓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攥紧了桌沿,指节泛白。他没敢回头,只是小声说:“我没惹你……”
“没惹我?”
郑浩笑了,弯腰从林晓的书包侧袋里翻出一支旧钢笔,那是林晓妈妈留下的,笔身已经掉漆,笔帽上还刻着个“晓”字。
郑浩把钢笔在手里转了圈,故意对着灯光晃了晃:“这破笔,还当宝贝似的天天带着?”
话音刚落,他手一松,钢笔“啪”地摔在地上。
没等林晓弯腰去捡,郑浩的皮鞋尖就碾了上去,塑料笔帽裂开一道缝,里面藏着的半张旧照片露了出来。
是林晓和妈妈的合影,边缘已经磨得发白。
“你干什么!”林晓终于忍不住抬头,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想去抢,却被郑浩一脚踩住手背。
“干什么?”
郑浩的鞋跟又往下压了压,看着林晓疼得皱眉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你不是有靠山吗?让你的‘琴友’来救你啊?怎么,他今天没来?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个小跟班?”
周围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靠窗的几个男生原本在说笑,此刻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却很快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仿佛地上的狼藉和林晓的颤抖都与他们无关。
有个穿蓝校服的女生,上周还跟林晓借过数学笔记,此刻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还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示意别多管闲事。
更远处,阿哲端着餐盘站在原地,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看着郑浩的鞋跟压在林晓手背上,看着林晓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勺子。
可想起上次劝架后,自己的自行车被人扎破轮胎,书包里的课本被泼了墨水,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另一张桌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惹不起郑浩。
“怎么不说话了?”
郑浩松开脚,弯腰捡起那半张照片,故意在林晓眼前晃了晃,然后猛地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泔水桶里,“不就是个死人的照片吗?至于这么宝贝?”
林晓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想去捞泔水桶里的照片,却被跟班死死按住肩膀。
郑浩则拿起林晓的餐盘,手腕一翻,米饭和青菜全撒在了地上,油腻的汤汁溅到了林晓的校服裤上。
“既然这么喜欢捡东西,那就把地上的饭粒捡起来吃了。”
郑浩蹲下来,凑在林晓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更恶毒的笑意,“捡一粒,我就不找你麻烦一天。要是不捡……你那间楼下的储藏室,我下次就放把火烧了它。”
林晓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饭粒,看着周围人或冷漠、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手指慢慢伸向地面。
他不能让储藏室被烧了,那里还放着妈妈留下的其他东西。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饭粒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林晓抬头,看到小雅站在他身边,手里攥着一个没开封的面包,脸色发白,却还是小声说:“别捡……脏。”
郑浩抬头瞪了她一眼:“你他妈的?敢管我的事?”
小雅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没敢再说话,只是飞快地把面包塞进林晓手里,又塞了一张折叠的纸条,然后转身就跑,连餐盘都忘了拿。
林晓打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帮你告诉老师,别害怕。”
可他知道,老师不会管的。
就像之前,他把被撕烂的课本递给班主任时,班主任只是皱了皱眉,说“下次小心点”,然后就转身去批改郑浩爸爸送来的“重点中学推荐信”了。
郑浩看着小雅跑远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没再为难林晓,只是踹了踹他的椅子:“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跟那个弹琴的走在一起,我就把你这只手也废了。”
说完,他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林晓一个人蹲在地上,手里攥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面包,眼泪掉在地上的饭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周围的人又开始吃饭聊天,餐盘碰撞的声音、说笑的声音,渐渐盖过了刚才的沉寂。
没人过来帮他收拾地上的狼藉,没人问他手疼不疼,甚至没人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过去了,就忘了。
林晓慢慢站起来,把面包放进书包里,又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和空餐盘。
他没有去捞泔水桶里的照片,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出食堂。
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指尖,也驱不散心里的那片黑暗。
他知道,只要郑浩还在,只要这些冷漠的人还在,这样的日子,就不会结束。而小雅递来的那点温暖,像风中的烛火,微弱得随时都会被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