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倒台,其党羽被连根清洗,五皇子李谦崭露头角,谢景宸与殷璃获封高升、权柄日重……这一连串的变动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朝堂内外激荡起层层涟漪。旧的权力平衡已被彻底打破,新的秩序正在各方势力的观望、试探与博弈中,艰难地重塑。
然而,一个看似早已了结,实则牵动无数人心弦的核心问题,终究还是被摆上了台面——那关系前朝秘辛、引发无数血雨腥风的星陨珏,究竟该如何处置?
这一日的大朝会,宣政殿内的气氛格外微妙。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神色各异,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御座上的皇帝,或是站在武将班列靠前位置的谢景宸,显然都在暗自揣测此事的走向。
首先发难的是御史台的王御史,此人以耿直敢言着称,向来主张稳妥行事。他手持玉笏,大步出列,朗声道:“陛下!逆党已清,邪教暂退,然‘星陨珏’此等不祥之物,仍是祸乱之源!前朝因它而亡,今又险些酿成皇子相残、江山动摇之祸。臣恳请陛下,顺应此前对外宣称之言,将此物当众彻底毁去,或永沉大江,或深埋地底,以绝天下觊觎之心,安百官万民之念!”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保守派和老成持重之臣的附和。
“王御史所言极是!此物留之一日,便是一日之患,不如彻底毁去,一了百了!”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星陨珏之力过于诡异,非人力所能掌控,毁之方为万全之策!”
“臣附议!唯有毁去此物,方能杜绝后续风波!”
显然,大部分官员对于这充满神秘色彩、且背负“不祥”传闻的物件,都抱着敬而远之、甚至除之后快的态度,不愿再因它引发新的动荡。
但就在这时,钦天监监正却颤巍巍地出列,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掌管天文历法,精通易理谶纬,向来对天命鬼神心存敬畏。他躬身行礼,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陛下,老臣以为不然!‘星陨珏’虽引发祸端,然其本身乃天地造化所钟,蕴含星辰至理,非寻常凡物可比。西山星图显影,更是印证其与国运天命隐隐相关,绝非单纯的‘不祥之物’。贸然毁去,恐非祥瑞,或会引动天机反噬,于国朝气运不利啊!老臣以为,当寻一处风水宝地,设坛祭祀,妥善供奉,以香火化解其戾气,转为护国祥瑞,方为顺应天命之举。”
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恰好击中了部分官员对天命鬼神的敬畏之心,不少人暗自点头,觉得此法虽显迂腐,却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选择。
一时间,朝堂之上形成了鲜明的两派,一方主张“毁之”,以求一劳永逸;一方主张“供奉”,以安天命。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气氛愈发紧张。
龙椅上的皇帝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既不表态支持,也不反驳,只是偶尔将目光扫向站在武将班列中的谢景宸,以及因获封安乐县主而得以列席朝会末班的殷璃,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其真实想法。
“谢爱卿。”良久,皇帝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整个宣政殿鸦雀无声,“你曾亲身接触星陨珏,亲历西山之变,亦曾目睹星图显影。依你之见,这星陨珏,当如何处置?”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谢景宸身上。这个问题,既是咨询,也是考验,更是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他的回答,不仅关乎星陨珏的最终命运,更可能影响皇帝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在朝堂上的未来。
谢景宸深吸一口气,稳步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没有丝毫慌乱:“陛下,臣以为,王御史与监正大人所言,皆有道理,却也各有偏颇。”
他先肯定了双方的部分观点,缓和了朝堂上的对立气氛,随即话锋一转,条理清晰地分析道:“然,若依王御史之言毁之,恐如监正大人所言,我们尚未完全知晓星陨珏的全部秘密,贸然毁去,难以预料是否会引发天机反噬;更重要的是,‘已毁’之传言虽能平息大部分舆论,却难以真正断绝少数野心家的念想,反而可能因‘物以稀为贵’,引得更多人暗中探寻其残留线索,滋生更多事端。若依监正大人所言供奉之,则需大张旗鼓地修建庙宇、安排祭祀,无异于昭告天下此物仍在,必将引来无穷窥伺,守御艰难,更可能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借‘天命’之名行谋逆之事,重蹈李弘覆辙。”
这番话直指两种方案的核心弊端,分析得入木三分,让先前争论的双方都不由得微微颔首,觉得言之有理。
“因此,臣斗胆以为,”谢景宸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皇帝,语气坚定,“最佳之策,乃是‘秘藏’。”
“哦?如何秘藏?”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追问道。
“对外,继续维持星陨珏已在西山仪式中因力量反噬而彻底崩毁的说法,由陛下下旨重申,平息舆论,断绝大多数人的念想。”谢景宸缓缓说道,“对内,则选择一处绝对隐秘、与世隔绝之地,将星陨珏封存其中。此地需具备天然险阻,非人力可轻易接近;守卫方式亦不依常理,不设重兵,而是由陛下指定的绝对心腹暗中看守;同时,销毁所有关于其具体藏匿地点的文字记录,仅由陛下与臣等少数几人知晓,日后以口耳相传或特殊信物的方式,确保秘密不被泄露。如此,既能避免毁之可能引发的反噬,又能杜绝供奉之带来的窥伺,使其永不现世,永绝后患!”
谢景宸的方案,综合了“毁”的决绝与“供奉”的谨慎,更侧重于实际的安保与长久的保密,显得尤为务实和老练,兼顾了安全性与可行性。
皇帝听罢,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众臣:“众卿以为,谢侍郎此议如何?”
殿内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一片赞同之声。
“谢侍郎老成谋国,此议甚妥!既稳妥又周全,实为万全之策!”
“臣附议!秘藏之法,既能断绝外人念想,又能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再好不过!”
“陛下,谢侍郎所言极是,恳请陛下准奏!”
无论是主张毁掉的,还是主张供奉的,都觉得这个方案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自己的诉求,或者至少避免了最坏的情况,因此纷纷表示赞同。
皇帝见状,微微颔首,最终做出决断:“准奏。星陨珏之事,便依谢景宸所奏,实行秘藏之策。具体藏匿事宜,由谢景宸全权负责,安乐县主殷璃从旁协助,负责统筹协调、核查细节。所需人手、资源,可便宜行事,兵部、户部等相关衙门需全力配合。此事列为帝国最高机密,凡有泄露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臣(臣女)领旨!定不辱使命!”谢景宸与殷璃齐声躬身应道,声音恭敬而坚定。
这道旨意,无疑赋予了二人极大的权力和信任——他们不仅掌控着星陨珏的最终去向,还能调动各方资源,便宜行事。但与此同时,也将他们与星陨珏这个巨大的秘密更深地捆绑在了一起,从此肩负起守护这个秘密的重任,一步都不能出错。
退朝之后,众臣各自散去,心思各异。有人羡慕谢景宸圣眷正隆、权柄日重;有人暗叹皇帝手段高明,既巧妙地解决了星陨珏这个棘手问题,又将这个最大的麻烦交给了最“合适”的人;也有人开始重新评估谢景宸与殷璃在朝中的分量和未来,暗自盘算着如何与他们结交或保持距离。
回到靖安侯府书房,殷璃卸下头上的县主冠饰,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这是将最烫手的山芋,用最名正言顺的方式,彻底交到了我们手上。从此,这星陨珏的下落,除了陛下,便只有你我知晓了。这份信任,重若千钧,亦是悬顶之剑——他日若有任何闪失,我们便是万劫不复。”
谢景宸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走到案前,铺开一幅巨大的帝国舆图:“没错。藏匿之地必须万无一失,不仅要防海外的火罗教余孽、国内的野心家,将来……或许还要防朝堂之上的权力倾轧。此事需从长计议,谨慎至极,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的目光掠过舆图上的山川大河、戈壁荒漠,开始仔细思索那绝密的藏匿之地究竟在何方。是远离中原的海外孤岛?是终年积雪、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还是大漠深处的某个不毛之地,或是深不见底的地底溶洞?每一个选项都有其优势,也有其隐患,需要反复权衡。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朝堂为星陨珏归属争论不休、皇帝下达秘藏旨意的同时,一封用西域密文写就的信件,正以极其隐秘的渠道,穿越千山万水,送往那遥远而神秘的西域火罗教总坛。
信件的传递者,是一名潜伏在京城、从未暴露的火罗教暗桩。信上的内容,赫然是关于大衍朝堂对星陨珏处置的全部争论详情,以及谢景宸与殷璃被委以藏匿重任的关键消息。
信的末尾,还附着一句简短的话:“星珏未毁,秘藏之责在谢、殷二人,可图之。”
西域,火罗教总坛,一座深藏于雪山深处的神秘宫殿内。一名身着黑色长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男子,正缓缓展开这封密信。当看到“星珏未毁”“谢景宸、殷璃负责秘藏”等字眼时,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狠而贪婪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
风暴,并未真正平息。它只是暂时隐匿于黑暗之中,在遥远的西域酝酿着下一次,或许更为猛烈的爆发。而谢景宸与殷璃,即将带着星陨珏,踏上一段充满未知与凶险的秘藏之旅。